古老时间的呼吸

                           
     近几年，每次春节回到清化镇，我都要去拍摄这个小镇的老街和老房子。之所以喜欢选择这个时间拍摄，一个重要原因，是春联的张帖，就像是给那些老建筑贴上了一道审美的符。在新与旧，鲜红和黯淡的强烈对比中，一个小镇古老的生命仿佛瞬间被激活。

    那些春联就像是时间赠送给我的参观券。在这个时间里，我可以以较为放松的心情走进一户人家，不用太担心我打扰了他们的生活。新年原本就是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让人们的生活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开放性。在新年里走亲戚的习俗就是这种开放性的一个注释。因此，人们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闯入而过分警惕甚至生气。节日的喜庆和开放包容就像是给人们心上增添了一道光晕。在这道光晕的掩护下，我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座老房子，一个家户。有一次我甚至走得更远，和老房子的居住者进行了较深入的交谈，还走进了室内。那次我见到了这些老房子的内部结构和陈设，而大部分时候我只能让想象去练就穿墙术。在颜色鲜艳的中堂画像映衬下，屋子里的陈设简陋陈旧，但那同样陈旧的木雕栅或屏风，却让我惊艳。它们像那些暖水瓶、脸盆、塑料梳子一样，是被日常生活打磨并且上过色的。但那种些雕刻又能够从这份粗糙中突围出一种雅致，从烟火气中中突围出一种古典况味来。这次的室内之旅，让我不敢轻视清化镇的这些老房子。它们是古镇商业鼎盛历史的标本。越多次翻阅那些关于古镇的史料，那些老房子越多次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它们，那些文字在我内心里的份量也许会轻很多，也虚无很多。

     而我在这些老房子里，不光看到了历史，也看到了历史的转弯。我之前走进室内的那个房子，是被租出去的。被改造过的四合院里，在这里打工的老人指给我哪间房子是被租出去的，出租者又是干什么的。大都是来这城里做生意的外地人。我在另一个院落看见一个更加古典而气派的房子外，白色的门帘上是两个大红的字：“理发”。我问老人院子的主人在哪里呢？她说早就去住商品房了。语气里仿佛商品房是高档舒适的代名词。这些都算是还不错的，还有很多的老房子倾颓倒塌。我走进其中，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文明的废墟。这样说也许有点夸张，但这种情绪在一座庞大的院落前被坐实。那是我上中学时经常路过的一个庞大院落。我经常看着那青砖高墙，想象它究竟围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但近几年，我都没有看见它气势恢宏的大门上帖过春联。我绕到旁边的高处，看见里面几间房子的坍塌。这已经是一座空宅，住在里面的，唯有历史和我许多年前的想象。也许它像那些拆掉盖上新房的古老院落一样，墙上贴满白色的瓷砖，我的心情会更好受些。这样一座空宅，就像一个空中楼阁一样，时时悬在我为这个小镇绘制的历史图纸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