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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石牌 :各种动物生活的地方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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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方走了这么久,我想,跟我有缘的地方,一个是和平,一个是石牌。
  石牌就是一个城中村,像广州其他城中村一样,村里没有艺术坊,没有大街道,没有大祠堂,没有大超市,没有一切高大上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石牌赶不上潮流。天河的石牌、天河、冼村、猎德到南边一点的棠下、上社,我想,至少有一半的广州IT精英、一半的广告从业人员住在这边。他们代表了一个时代,为了挣钱,把人幻变成一个车轮,白天黑夜都不停的滚,只要前行,不管毁灭。每天早上离开出租屋,在离牌坊150米的地方的垃圾堆边,我经常看见一只肥大却不臃肿的黄狗从潮湿的巷子里不紧不慢的出来,无视路上的人流,像个老头一样,从容地过了马路,到垃圾堆上尿了,巡视一圈,然后抬头看路上的人,它看着路上的男女,一脸沉静,像个圣人。
  在我坐在18楼想着半年工作计划的时候,我就想起那只昂着头的狗。
  人跟狗都在这个世界上,被豢养,还是被放逐,在这个时代,过程都差不多。我们被家放逐,或者是因为明天的设想而放逐了家的安宁,或者我们喜欢豢养,所以结伴在一起,在一只无形的手——你可以以理解为市场经济——在推动的平台下忙忙碌碌自得其乐,或者像木偶一样被狂潮席卷而在大风大浪中跟随这重力而撕扯着展现出一种神秘的狂野。下了电梯走在地上不再仰望,挤进人流看着犯罪不再冲动拔刀相助,我想,我像被生活和明天挤压的一块麦饼,不敢去想散架破碎,而是在奋力维持今天的平安无事。石牌就像一个章鱼,我们从各个触须进入到它的躯体,然后忘了外面轰隆隆运转的世界,在宁静中喧嚣,在内心的喧嚣中波澜不惊的面对湿滑的石牌。
  石牌是一个生态系统,有着自己的生态平衡。邓红来了,他的广告业务不在广州,但他住石牌,盖因石牌的周围有电脑城、电子城,他能在这里获得第一手市场信息,然后到别处兑成现金。李红来了,他的业务不在广东,但他住石牌,也是因为这里有不同的专业市场,知道在遥远的黑河倒腾什么会赚钱。我们的业务跟石牌也没关系,但我们住石牌,这里有廉价的房子,有小士多店,有无数的快餐店,有发廊,有女人,还有治安——他们隔三差五会在巷子里设个临检站,借查暂住证捞点烟费酒钱。你有非议,你可以躲避,你总有那么一天得遇上。只是,现在侥幸,就忘了明天。明天,谁知道是个什么漩涡呢?
  邓红住石牌的时候,每次赚钱回来,必须做两件事,一是安排他的助手东哥做一盆子卤肉,辣椒花生红油肥肉,活色生香;一个是打电话叫李丽过来——这个女人,也可以能叫刘丽、王丽、张丽,一个发廊小姐,是不会用真名的。他和李丽把门关起来再房间里缠绵嗯嗯啊啊一片,东哥不声不响的在厨房卤猪肉。邓红回来,我就经常去他那里蹭饭吃。邓红嫖妓泡妞从不忌讳我和东哥,甚至几次拿钱出来,让我和东哥到楼下发廊找女人。我不去,东哥也不去,他就叫李丽从发廊带几个妹子上来,大家一看到东哥做的卤肉,什么都忘了,你来一块,我来一块,美丽的皮囊所包裹的灵与肉,其实就像被狗尿过的树或草一样真实,她们忘了一些初衷,只是希望尽快地脱贫,脱什么最快?当然是脱裤子了。
  脱裤子容易,把脱掉的穿回来,就不太容易。就说东哥、李丽。我们都不会想到,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谈婚论嫁,像演戏一样发展,最后结婚一起过日子了。邓红的裤子提不上去,留下房子给他们住,他们不敢住,也不愿意住,拎了东西,走出石牌消失了。邓红和东哥是一个村的,想想,这世界——或者仅仅是情感问题,也是够乱的了。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拦不住邓红“叫鸡”的习惯,隔三差五,总要去发廊找个女人。石牌不缺发廊,也不缺邓红这样的顾客。我们说他,他说压力太大,不叫女人,就会发慌憋死。我想,这是个借口。张立正租的地方刚好空了一间房,月租150元,我觉得可以承受,搬了过去。
  一层楼,三个房,住了六七个人,张立正是河南人,在大学恋上一个四川女孩,追到广州来了。鲁直是湖北人,扬言这辈子不碰女人,因为害怕女人的月经。宋与健是江西人,一直在盘算跟他表哥在东风路开店创业。老程,我们湖南人,中国科大毕业的,说着湖南普通话,讲了半天,也没讲清楚他是怎么离开原单位到广东来打工的。白天相安无事,房子交给蚊子、蝙蝠和老鼠,甚至猫。它们组建了一个什么样的和谐世界,人类还真不知道。晚上,这一层房子就是我们的,我们不在讨论三大战役和抗美援朝,也不再讨论改革开放,不再争论白猫黑猫。我们改变不了这个时代,顶多是这个时代溅起的水花或者血花。我们卑微,就用卑微者的方式生活。一起去买菜,一起做菜,一起吃饭,一起洗碗,一起收拾,然后,摸出两副扑克牌,席地而坐,玩开拖拉机。玩到半夜,住楼下的房东吼两次了,吼不住,又拿菜刀上楼来敲门,迫于在他的屋檐下,我们只得扔了手中的牌,到楼下去找宵夜。
  夜里的石牌,更像电影。红灯处,是发廊,门口两边的长凳上,齐刷刷地坐着两排女子,有穿黑纱裙的,有穿白色小短裤的,丰乳肥臀,红唇鬼魅,让每一个性饥渴者性压抑者和寂寞者亢奋者在红灯红唇营造的暧昧里冲动着。黑的小巷子里,老鼠在出没,呼噜噜的,唰唰唰的,你以为是猫,追逐到亮灯的地方,其实是一只老鼠,还在拱着背,寻找下水道的口子。一片灯光放亮的地方,就是夜市。人在挤着人,走上走下,就是那么出眼睛看着,瞎走一夜都不觉得累。我想,这大概就是新奇的力量。我们有准备,直奔宵夜的地方,烤五根羊肉串,烤一个茄子,杨学武喜欢韭菜,烤一串韭菜。各自喜欢的,都烤一串,然后,来两支珠江啤酒——一定要老珠江,五元三支,不为别的,只为它便宜。我喝酒聊天,聊家乡,聊父母,聊兄弟姐妹,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悲伤。我们不去聊工作,也不去聊未来,工作就是珠江水里的一片小树叶,什么时候沉,什么时候浮,我们说了不算。我们也不去聊未来,住在石牌村的,未来都在石牌村外,远的一塌糊涂,何必去找那忧伤?
  一群人,说说道道,天花乱坠,也不去触及令人心痛或不安的地方,石牌就是天河里一个美丽的浪花,黑色中带着晶莹剔透。我们在黑色里,像小蛾子,念着晶莹剔透的灯,毫无顾忌的生活着,甩卖着不标价格的青春,在朦胧的疼痛中麻木,在清醒中寻找着美丽的朦胧,这日子,还真是甜蜜!
  2016/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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