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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列传 六 没铺子的少掌柜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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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安门内大街路南,南线阁街和登莱胡同之间,只港中旅大厦一栋楼;同一地段,60年前,排列着22家店铺。
  现在大厦底层中部是穿堂通道,汽车能开到楼后的停车场。通道的西半拉,想当年,是个茶饭馆。清朝嘉庆年间开的,日伪时期,1944年停业,经营了100多年。清朝末年现代交通的发达,广安门失去咽喉要道的地位,市面儿冷清了。像回事的馆子,这一带只此一家;城里的居民,城外的农户,免不了大事小情,婚丧嫁娶;商家店铺又必然要交往应酬,这个铺子有存在的理由。一入民国“城头变幻大王旗”,军阀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乱的是舞台上,百姓只感到热闹。《四世同堂》里祁老爷子说的“北京是宝地,多大乱子到这儿就化了”。饭馆沾这个光。没有日本人来,兴许它维持到公私合营呢。
  这饭馆占六间铺面,七间进深;最后一排是敞厅,茶座;临着长方形的前院,向阳、豁亮。南墙东首花轱辘钱小门楼通后院,是掌柜住宅。院子不大,房也不多,东房塌了,没修;成了煤池子和堆黄土的地儿。北屋老掌柜夫妇,南屋是大掌柜和三弟哥儿倆两家子;全家福六口。民国22年,大掌柜得了头生儿大小子。起名叫嘎子。老掌柜长孙,心尖子、活宝贝;前边柜上,跑堂的、掌勺的、伙计、徒弟,看佛敬僧,哄着捧着,能叫老掌柜不痛快?顶着怕吓着,含着怕化喽。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六口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不知怎么宠着好!怀抱儿,就你手倒我手的;会走了,牵着手上街,到亲戚朋友家串门,除了没銮驾,跟护着皇上一样。都喊他“少掌柜”,开玩笑的长辈喊“孙伙计”。老掌柜“在理儿”,戒烟酒、吃素食。卧室设佛案,每日定时烧香磕头。还印宣传品,派俩伙计,上街发。宣传“吃亏是福、还账是便宜””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一家人都厚道,几辈人的老住户,嘎子一个人上街串,街坊邻居也都哄着;赶上头一回见的,还会一缕白线拴个红包,套在他脖子上,给个见面礼。
  可嘎子命不济。七岁,亲妈死了。当年就有了后妈。转过年,最护着他的爷爷又去世了。撑着面子办丧事,老爷子后事一完,亏空一堆;日本人控制米面油糖,买卖难做,百业萧条谁还上馆子?铺子就关了。十一岁,父亲病故。他从善果寺初级小学(小学四年级)毕业,继母不再让他念书。“连窝头都吃不上,还念书?”“你也不小了,该出去奔了,大小子,家蹲儿?谁养活你”。她冤枉了孩子,嘎子从爸爸得病以后,就变了:脸上没了笑摸样,为家里省钱,提留篮子到天宁寺庙外头,粪场子的炉灰堆里捡煤核;也捡过烂纸。当年穷孩子,八九岁找营生挣钱,不算新鲜事。现在叫什麽“创业”,不用启动资金的:背筐捡烂纸;吃冰窖;冬天,护城河拉冰;夏天,冰窖里头捡碎冰,下街吆喝着卖:“冰核儿多给“!要做辆车,两根木棍儿,横几根板条,钉成三角,尖上按个小咕噜,后边岔开是车把,放上盛碎冰的筐,盖几片蓖麻叶子(能找个大荷叶更好),推着穿街走巷,买主端饭碗出来,拿五分钱的!给一大碗,讲究的,化成冰水,冰里的泥沉到碗底,喝清亮的净水,凉,解暑。小孩子嘴急,不等着,纳鞋底的锥子,慢用力,稳稳扎,冰块大块裂成小块,不管里头有没有泥,放进嘴里,凉。价格优于所有冷饮。还有拉小袢跟推洋车;排子车拉货,一个人曳着走,道路随高就低,遇见坡,曳不动。拉小袢可以“该出手时便出手”,拿一条绳子,头儿上带个铁钩,把钩子钩在车上,绳子的另一头,是个套,套在肩上,紧跑几步,到拉车人的前头,低头躬身向前拽;此时车辕里的拉车人,只须掌握方向,省力多了。步入坦途后,摘下钩来,接受酬金。返回起点,再伺机出手。拉洋车赶上上坡时,你紧走两步,双手推车的靠背,踮起脚,使劲蹬,虽是几步,拉车的省了大劲,也能挣俩钱儿;给人添坟,是短期营生;春节、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冬至,都是上坟的日子;拿把锹,胡同口一站,见带着纸钱、金银锭、香烛供品,进胡同上坟的,跟着;人家在坟前摆供品、点香烛,你用铁锹铲净坟上和周边的野草,铲些新土培在坟上,加大增高;然后垂手侍立于上坟人身后;待焚化纸钱纸锭,祝祷祭拜完毕。不必开口,人家掏出钞票分发小费,多少都不争,道谢,回胡同口,盯下一拨。那时大街路北下斜街长春寺以西,妙光阁以北,现在的长椿街两侧,槐柏树街南北,都是坟地。路南白广路本身和两旁,德源胡同、德泉胡同以南,枣林前街以北,大面积坟地,边缘散落些人家。牛街南口东边,教子胡同南头也是坟地。天地广阔。上坟的人比不上今日八宝山那麽集中,但也陆续不断。也可以去打工,吃杠房、轿子铺;红白喜事的仪仗队,都现抓人“打执事”;十二三岁半大小子,精神、欢蹦乱跳;本家儿满意;揽活儿的头儿省钱。孩子也多少挣点。到了十五六,腰里系块包袱皮,天蒙蒙亮,铁门胡同口上一站,等活儿。那儿是“人市”(劳务市场)。有技术的工匠,要带件工具当标志,腰里别个瓦刀,带把斧子什麽的。不带家伙什儿,围块包袱皮:壮工(小工儿);瓦匠师傅过来:“跟我走”!搬砖和泥,运料,拿工具,杂活。整天跟大老爷们混;算步入社会。干长喽,拜个师傅,三年另一节出师。正牌瓦匠,拿大工的钱。干几天,撂了,另攀高枝,就不定出息到哪儿呢。
  少掌柜嘎子,背筐捡烂纸的时候,原来的六口大人,剩下三口了:失明的奶奶和叔婶;娇哥儿成了捨哥儿。继母向婆婆、小叔子提出条件,丈夫死了,孩子小(他亲生的女儿才两岁);无依无靠。怎麽办?得給拿个主意。要是想不出法子,她可自己想辙了。小叔子闲居在家,老母亲、病妻、一双子女,五口人,靠变卖家当,维持生活;寡嫂和三个孩子,哪还有能力供养?其实,她就是找个出走的因由。在铺子歇业以后,哥儿俩把面儿上的东西,扒堆儿分了分,算分家另过了。大爷把雅座掏开一间门脸儿,开了小铺,买糖豆花生瓜子儿;他一死,继母把原来里院南屋腾净了,都搬到铺子里,人不回里院了。出门就是大街,方便。婆婆、小叔子给不出回话,她从娘家,广外三路居,带了几辆大车,拉净东西,带着小女儿,走了。前房的嘎子和妹妹,留给了叔叔。
  嘎子整天街上游逛,不是事儿。托瑞德堂郝际云,把嘎子送到打磨厂董德懋大夫家当徒弟,学中医。有亦师亦友的朋友;也有亦徒亦佣的师徒。以前,不论学什麽,医卜星相、买卖手艺,一进门,都得先当”使唤小子”;上街跑腿、沏茶倒水,提溜夜壶刷马子;伺候师娘哄少爷。干个一年半载的,慢慢的才能摸索上该学的东西;这是常规。有郝际云的面子,董大夫没有难为少掌柜。可他小时候娇惯,稍大,又疯野,受不得规矩。没几天就辞别老师,回到广安门大街上。后来在洗衣房、刻字铺,都学过徒,都没呆住。半大小子,怎么也得自个儿找饭辙;腰里系条白包袱皮儿,上了铁门儿人市。菜市口东边,路北,跟米市胡同对着,铁门胡同;把口是有名的酱园子,早晨,天没亮,能看见人影,分不清眉眼,铁门北口道两边,站满了人;等活儿。。太阳出来了,没人叫你,今儿就吹了。人闲肚也闲,您睡回笼觉去吧。有什麽话,都明儿见!
  包袱皮儿,在人市是壮工的标识,有白有蓝,二尺七见方(市布幅宽二尺七),对角叠上,横在腰间。这是一品巾,多功能,卖力气的主儿,人手一巾。冬天保暖:腰里一横,多穿三层。夏天降温:顶在头上,防晒;走起路来,四角带风,散热。春秋多风,防尘;围脖子,不灌土;披后背上,挡土。擦汗,扇风;有水弄湿,擦脸、擦身上。一品万能,苦力离它不行。
  北京南城穷,百姓住房,麻刀灰顶,碎砖头墙;遇上连阴天,顶漏墙塌瓦匠忙。嘎子当小工,跟着补砌山墙,碎砖,从中间批半扇,露在院子的,让雨浇塌了。墙高,搭脚手架,他在架子下头供泥,砌着砌着,连墙带架子,拍下来,嘎子埋在底下;扒出来,说没事,就右腿膝盖以下有点疼,歇歇,疼劲儿过去就好了。第二天,还疼,别人没当回事,自个儿也没当回事。疼了好些日子,咬着牙干活。没看没治没吃药,后来也不疼了。过了好长时间,才看出来,右边小腿长弯了;腿,一长一短,瘸。当时没人问,后来没人管,一辈子。
  当小工工钱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断辘轳。改辙,蹬三轮!王子坟对面,四顺澡堂子东隔壁,住一蹬三轮的,姓刘;趁两辆三轮,蹬一辆,出租一辆。对门路北,炸油饼大宽,发小,一说,租过来了。早晨起来,嘎子叫着弟弟,没两步到刘家,推出车,弟弟坐上,过马路,找大宽:“来仨!”弟弟提着马莲拴着的热油饼,他蹬车送回家。弟弟高兴的跑进门,他扭头上路拉活儿了。晚上,交车份,还油饼钱,回家。剩钱交给叔叔。嘎子成了祥子。
  蹬车,干有俩月,跟车主闹点别扭;跑到西郊魏公村一个砂石场干活。五十年代初,那一片没有楼,野地、庄稼地,农村。不能耕种的砂石滩,办砂石场,铁丝网圈起来,往下挖,沙石过筛分类,分别堆放,卖给建筑单位。铁架子上有个来回震动的筛子,用脚蹬着筛,叫“脚踏机”。运砂石是轨道小铁车,人推,“轱辘马”。那会儿,汽车司机被人高看;砂石场的苦力,就称自己是“脚踏机司机”、“轱辘马司机”。住砂石场工棚,地铺,地上铺稻草,放行李,没桌子凳子;白天歇歇儿,晚上睡觉,都在地铺上;勤快人,捡块砖,垫垫屁股,就是沙发了。基本上人们不离开场地,有人专职采买、做饭。用不着出去,离村子远,砂石滩不长树,满目荒凉;能见着的都是一起干活的,就不注意穿戴梳洗,衣服破了,裤子扯成条儿了,能遮丑,不缝;有的不洗脸,一条一条黑泥道子。“要什麽样儿?谁还不知道谁?”又苦又累又都是光棍汉子,没有心肠儿!伙食管饱不管好,工头说:吃的多好,过了嗓子眼都一样;不过是香香嘴臭臭屁股。工友们无奈,见到野狗跑近,设法引诱,掰块窝头扔过去,见吃的,它往前凑,逮住、吊起,灌一茶缸子凉水,叫也不叫就死了。放血、剥皮,草草洗过,伙房借锅灶、要调料,多加蒜,煮!收工,开狗肉宴。倘误吃有主家的狗,会找上门来,叫骂一阵。狗肉在肚里,人不吭声,骂够气消,就过去了。那时没有“宠物”,只有看家狗。没人当回事。嘎子津津乐道砂石场的趣事,盖不住受得罪。脸上挂着笑,心里流着泪。攥着算下来的工钱,回到广安门。
  虎坊桥十字路口西南角,有个卖馅饼的小馆“桥洪”,围着一圈饭摊(排挡);往南路西,一个小门楼,门里影壁上挂快白漆木牌子,四个大字:龙兴货栈。老板姓于。有辆六轮卡车。嘎子到龙兴货栈跟车(司机助手)了;挣钱、吃喝、活路儿,都好多了。货栈,现在叫物流。当时口号是“繁荣经济,保证供给;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私人经济普遍看好。一辆车,一司机,一助手,货栈全部。油奇缺,车烧木柴,车楼子后边,车槽一角,立个四五十公分粗、一米多高的“小锅炉”。顶上有能打开的密封盖;下边有手摇的鼓风机。每天天亮前,嘎子打开炉子盖,填瓷实劈好的木柴,压紧密封。再到下边点火鼓风,加足水,司机一到,嘎子赶紧拿摇杠,插进车前头的窟窿摇车,不出一身汗摇不着。不跑远道,都当天打来回。为赶时间,还得帮着装卸。活儿也不轻。嘎子在龙兴,多累,都是高兴的,于老板的独生女,和嘎子好上了。于小姐比他大两岁,菜市口春明女子中学毕业。嫁给一个国民党军官,头生男孩不到仨月,扔下娘俩,部队开拔,走了。小三年了,没信儿;自打男人走,于小姐就带孩子住到娘家。于家四口,老板、老板娘,女儿、外孙。可吃饭人多,开车的、跟车的、临时雇装卸工,都管饭。做饭的担子就不轻了。姥姥哄外孙,女儿做饭。嘎子闲了,上厨房搭把手,吃也在一张桌,嘎子二十来岁,不像在沙石场,知道臭美了;不出车的日子,一身白帆布西服,白遮阳帽,白皮鞋;腿残疾不明显,走道拿点劲儿,瞧不出来。头发梳得溜光,还没刮过脸,嘴边茸毛,更衬着年少的英俊。丈夫远去日久,消息断绝;思念和孤寂,无法言说的抑郁,渴望抚慰。嘎子是最佳人选。他们的交往是瞒着人的。嘎子不瞒家里人,拿些余小姐的书回来,给弟弟看;把抱着老板外孙的照片,也放家里。他们一块去门框胡同同乐,看电影,逛中南海,带孩子去三贝子花园;他都跟弟弟念叨。这事哪瞒得住?老板看出来了。当官的姑爷能不能回来,没准;可也不想找个穷小子倒插门。这事不能挑明。月底算清了工钱,还多给了些。跟嘎子说:“明儿你就甭来了。你年轻,找个事盘儿大的地儿混。我这小家小业的,干熬着,出息不了”。跟于小姐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上,就离开了货栈。老板跟闺女怎么说这事,不知道。嘎子保存着她的相片,她孩子的相片;嘎子死后,他儿子翻出来,拿着问叔叔:这是谁?怎么没见过。
  大概1954年,成立“宣武装卸队”,在永安路把角儿;现在前门饭店西侧,挂牌子办公。这块地儿,你站在街口,一片高楼,街树成行;常年有鲜花开着。五六十年前,在这条道走走,恶心死你!土马路,排水明沟,灰顶平房,皮局子(熟皮货作坊),一家挨一家,收购剥下的羊皮、狗皮、兔子皮,清洗、用硝处理后,毛朝里,展开钉在木板上,靠墙立在街上晾,膻骚腥臭,灌满整条街巷。何况路南还有个大屠宰场。现在怎么想,也想象不出了。嘎子在运输行业干过,熟人多。就进了装卸队。后来北京市组建运输公司,装卸队合并到公司。在马连道建运输公司二场,嘎子当了调度;算是有了旱涝保收的铁杆老米树。业务熟,嘻和蔼和的好脾气,领导叫干什么,都没二话;真是群众爱戴、领导放心。常被派出差,带个汽车队,应公安五处的运输活。延庆、茶淀,一去几个月。妻子拉扯仨儿子,大的哭,小的叫,操心受累;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顾不过来,病的上医院,没病的得看着,就求街坊搭把手,两口子人缘行,没为过大难;赶上叔伯兄弟在家,叔叔就代理一切了。放羊似的,带孩子们去北海、上陶然亭,他光棍一人,哄孩子也是一乐;算给嫂子放天假。嘎子出差回来,都和妻子讲外头的见闻。嫂子向小叔子学舌,人家被管制的,没怎样;你哥倒受了教育。老嘱咐我:别胡说八道;别惹事。吴大爷、董大爷(都是居委会主任),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麽。
  旧话说孝悌,新话讲社会责任;嘎子尽了。父母早亡,和叔父过;从打能挣钱,就一直把叔叔当爸爸孝顺。1956年,弟弟参加工作,他才少了负担;1957年结婚,毫无积蓄;借表兄外间屋,当新房,买不起床,借凳子木板支个铺,家具更别说了。只是做了两套被褥,两套新衣服。弟弟向单位借了一个月工资(40元)资助哥哥。请七八位近亲,吃顿面条。一辈子一次的大喜事,就这麽办完了。两三个月后,租了间房,算“有独立住房”;一月四块房钱。调度,月工资六十,不少;妻子节俭会过;只一年,他买新车(自行车省月票钱)。买新床。大儿子降生。好事连连。
  有少年时的凄惨,有亲眼见的事例。他庆幸、满足。工作兢兢业业,生活老老实实。三个大小子,五口人,住不到二十平米,儿子到结婚年龄,没房;不向单位张嘴,房紧张,别给领导添乱。涨工资,等下趟车。高姿态!运输公司元老,到死,没分到福利房!二儿媳妇,为这个念叨了小二十年,“结婚前答应给要房,白许愿!骗!”
  1989年秋天,在办公室晕倒了,不省人事。急救车送301医院,抢救半宿,才缓过来。心脏病,晚一点,就弯回去了。住了些日子院,叫回家养着;再也没恢复元气。也没再上班。
  他和弟弟最好;为上中学住宿舍,他给做的新被褥;里儿面儿三新的棉制服。没驳回过弟弟的要求。结婚以后也是如此。甚至背着妻子,给钱、给东西。后来落实政策,返还叔父名下的几间房,弟弟给了他;原弟弟租赁的两小间房,也归了他。他儿子之间,为经济利益闹矛盾。他说:“我跟你叔,一辈子没红过脸,没算过账。还不是一母同胞。你们一条肠子爬出来的,还闹!”儿子说:“现在是什麽时候?谁还像你们那会儿”?他有几年常出差,弟弟文革时离京。但书信不断,弟弟的信,他一封不少的保存着。儿子们清理遗物,卖了废品。居然流落到潘家园。有心人买去,在孔夫子网拍卖。才知道这些信他抱了三十年。按虚岁,他才活了六十七岁。病拿的,一年住几次医院,没少受罪。心里满足无愧,走得放心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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