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芳邻
亲爱的芳邻
文汪雪英
在白沙塘寄居久了,心里倒也是挺安逸的。我住的是202室,而我的对面,是204室。住得是安徽一男孩。
我认得这个安徽男孩,安徽男孩是2009年底搬进来的,之前住了什么人,我也没啥印象了,时间久了,也不记得了。那时,安徽男孩刚做了手术,就租住了这间屋子静养,和她的女友,两人住一起,是女友一直照顾他。我挺羡慕这对患难情侣的。
有一次,他女友炒菜的时候,发现没盐巴了,烧起锅了,下楼去外面买,已经是太慢了点,就到我的房间敲门,跟我要些一灼盐巴,我就给了她。
偶尔,男孩会到我这里借一两本书,打发一下养病的日子,可住了不到两个月,他们就回家过年了。过了年,还回来住过几个月,可不在204房,他搬到五楼去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彻底搬离了这栋民房,但他回来过几次,我这才知道,他是做软件的。一直在一些软件公司做技术,开发软件之类的,收入不算多,但也不是很少,在软件开发行业中,他说他自己算是很少收入的一个,但跟别的行业相比,还是略有优势的。我问他,你女朋友呢?
他说,吹了。我问为啥?他告诉我,女友是陕西的,家里不同意,女方家比他家条件好多了,她父母怕嫁到外地之后会过穷日子要受苦的,所以,死活不让她再跟他出来打工了,留在老家,家里帮她找了一个人家,不让她外出打工了。而他,也自知自己家穷,与女方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外省的,富养的女人,他也要不起,再加上不被女方父母祝福,只好作罢。他说他这种人,是做技术的,赚不到大钱,但小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可自从他走了之后,这屋子就一直空置的时间多,经常是没人居住,偶尔有人租下来了,也住不了多久就会搬走,不搬走的,也要搬到三楼四楼或者五楼六楼去居住。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没人愿意住这间屋子呢?这间屋子是暗一些,但是,所有的房子,只要不是靠着小巷前后的窗户。无论是在二楼,三楼的,都是差不多,全是半斤八两长得类似的模样。我和二房东兼保安的石新友开玩笑,说这个屋子,只有我能住得长久,干脆送给我做书房算了,反正我自己的房间,我嫌太小了,你们也没有套间租给我,我每天可以在那个屋子里写作、上网、看书,没人吵,也挺好的。再说,多一间房,就会让我现在狭小的屋子多一份整洁,多一点空间。试问,我在这个202住了整整六年多了,只要我不换工作,我就一定不搬家,我有机会,我可以把204室住到人气很旺。
我的旁边是201室,我搬进来的时候,住了一个湖北人,姓赵,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是个男的,他是一家公司的白领,算是收入还不错的那种人,他在雍华庭路段的新华大厦上班,好像是北大青鸟旁边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一家公司,他也是跑软件的,在我眼里,做软件的,都是高级白领,收入高,出门跟业务员一样,西装领带,但小赵说他是技术师,不管营销,所以,他也从不打领带上班,更不穿西服,他就穿夹克衣,小赵不高,约1.68CM左右,是个不拘言笑的人,小赵有一段时间,还把她老婆孩子带过来城市住了一阵,之后,老婆孩子探亲之后回老家了,他也会偶尔过来一起看个电视、在我这里上上网之类的,也没多少话,偶尔还会跟来我这里玩的同事们聊到一块去,我的电脑坏了什么的,他也懂一些,也会帮我整好,有这么一个邻居,可以说说话,讨论一些事情,也是挺好的。可后来小赵所在的公司搬到南城区去了,在福地那边,离这里很远,小赵就搬走了,但自从小赵搬走之后,我在这栋楼里,除了我这个二手房东兼保安的石新友。我发现,新来的201室和205室总是不停地换人。有时候,住的是情侣,有时候,住的是几个男人,总之,这一层楼,我就是没发现有过常期居住的人,也跟他们无话。我的邻居姓谁名谁?做什么的,在哪上班,是白领,还是促销员,我一概不知。大家各忙各的,早出晚归。
205室以前住过的人,我一个也不认得,因为老是不停地换来换去,我与他们自然也没有任何的交往,就在龙年十月之后,却搬进来一个八五后的美女,美女是广东茂名人,叫邹美珍,我叫她笨笨猪,这也是她的网名,一个未婚女青年。笨笨猪在一家公司里做会计,每天要搭乘46路公交车到第一国际一栋写字楼上班,她是外贸公司的财务。美珍是我亲爱的芳邻,也是玩伴。闲时,她会敲开我的门,到我的房间坐一下,借书,聊天,或者一起看电视。有时候,她煲了糖水,拿过来一碗,有时她煲了老火汤,干脆把汤煲也一起拿过来一起喝,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菜,也请她过来一起享用,我买了脐橙,桔子什么的,都会拿几个给她,她买了瓜子,火龙果,都会给我房间扔一个进来。后来,她经常下班买回一些青菜,鸡肉等,让我炒,她说我放了辣椒的菜,让她这个广东人也感到特别好吃,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甚至,她有了心事,也要与我聊一下她内心的真实感受,我和她的关系,发展成闺密间的友谊。可以说悄悄话了。她身材跟我差不多,约153CM,谈吐优雅,戴一幅金边近视眼镜,长发披肩,或扎成马尾,很懂事的那种女子。性格外向,在我这里,却是一个安静的女子,她怕惊扰了我写作。她只有下班回来,路过我的房间,看到屋里的灯光,她会叫上一句,汪姐,在家啊,我回来了,或者在我闲的时候,她在QQ上问我:“汪姐,你在干嘛呢?”我说:“不忙,你过来吧。”之后我的门吱呀一声,她的门也吱呀一声的唱和,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亲密有间的友谊。
有一段时间,倒是住在我后面那栋楼里对着我窗户的那间房的邻居,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可能我有时和友人聊天声音分贝较大的吧。有时候聊开心了,也不记得隔墙有耳。有一次十一点钟了,我还在电话里和朋友聊天,或者和同事在屋子里聊天。她听到了,嫌吵,就会大叫,汪洋姐,你们别吵了,我要休息了,明天我得上早班呢?或者说,你打电话时,能否把声音说小声一点,我要睡觉了。十一点钟就睡觉,作为城里人,真的很难做到十一点睡觉的,可见,她不是工作很忙要早睡,就是工作太累,需要早睡早起,才有精神上班。
有一次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叫啥名字?
她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看过你写的《同在屋檐下:婆媳关系》、《漂在东莞十八年》两部书呢,我肯定知道你叫啥了,与作家为邻,有时候,确实要吃点亏,当你们为了一个话题,争得起劲时,我可是要睡了。”我赶紧说:“SORRY,SORRY,对不起,我一高兴,就把你等给忘了,SORRY。”
从情感上来说,我很喜欢这个女子,尽管她老是打断我们的对话,不让我畅快地说话,但是我还是喜欢她的坦率和好学,工作时间长,很累,我很能理解她,她不但喜欢买书,喜欢在网上看我的小说,还懂得养生护肤。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在附近一家超市里工作。每天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和工作状态,不像我们坐写字楼,上班状态不好,我们也可以对着电脑,就是靠在桌上瞌睡一会,也没领导看得到。相对她而言,我是理解她的,她的收入,是直接与业绩挂勾的,如果休息不好,工作就不会有好的状态,如果在工作中不够热情服务,或者带有爱理不理的情绪,就是老板不炒,收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因了这个原因,我到了晚上十一点,我不敢在屋里大声大气地说话,我会压低声音,唯恐惊扰了她的清梦,影响了她的睡眠和收入。
三楼住了些什么人,我一概不知,也跟他们没有任何的交往。但三楼我是经常要去的,因为网线的路由器设在三楼,偶尔网线不畅时,我就会去三楼弄一下,只依稀记得,都得都是一些男人。好像每个屋子都是。
五楼有一个女的,在这里住了三年,她住509室,是安徽淮北市砀山李庄汪庄村人,叫汪金花,跟我是本家,应该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她丈夫姓陈,叫什么我也没问,好像不是他们安徽人。2008年搬到白沙塘村,就住在这栋楼的五楼的,一住就是五年,他们一直在超市打工,家里有个孩子,这里又生了一个。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在楼下的时候,刚好碰上他们夫妇从医院抱着婴儿回来。汪金花刚出院,这初生的婴儿,那个小孩脸上皮皱皱的,毛绒绒的,似睡似醒的样儿,挺可爱。
我去过汪金花家,第一次去,她就很热情地给我端来了一碗她做的糖水,像广东人的手艺,但又不是。那碗糖水并不是很甜,好像里头放了一些苦瓜。可以解暑的。她的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张床,一个电视机,一个电脑桌,一套音响,还有一套餐具,煤气炉,里头隔了一个小小的带卫生间和小厨师。大约十平米,跟我的房间大小一样,格局也是一样的。
东莞的民房,是一栋挨着一栋,一排接着一排,是有规划的,也叫握手楼,作家王十月在文章里形容它们叫亲嘴楼,这确实有点像,都是隔开一小间一小间用来出租。本地人,大多数搬到绿化很好的小区去居住了。当然,还有一些老人孩子住在这里。一是看着这栋房,二是租给打工者,收房租也挺方便的。
一楼住的是一家人,刘姓,湖南的,我去走进刘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饭,中年妇女对我说,是你呀,邻居啊。她的婆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冲着我笑了,她有点发福,当她听明来意后,很乐意地接待了我,但 老人家是有顾虑的,怕这个稿子写出去,她家的摊位就会被人盯上,被城管撵走。
她说,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没店铺,更是没办理工商营业执照,最外边二间房是保安的。刘家人很齐心,一家人在这里打拼,推着三轮车卖东西,他们煎的炸的做了好多吃的东西,比如麻花,兰花根,还有一个专卖麻辣烫的三轮车摊位,两兄弟一大家子人都在,父母老人,儿子,媳妇,孩子,都挤在一起,好在一个有一个单间,不够了,后来二楼有人走,他们还租了二楼挨着路边的一小间,是二儿子小俩口带个新生儿住的,老人家一家和眭相处,有时上午做麻花,兰花根,有时下午做,但每天的下午四点过后,除了二老在家带孩子,其他的人就都出发了,他们把摊拉弄到地王广场后面的路上去摆卖了,一直要到晚上十一点半过后,他们才会收摊回来。摆摊辛苦,最怕风吹日晒雨淋和城管,于是躲避城管,与城管捉迷藏成了小摊贩们的看家本领。但是小摊贩,谁又没有被城管抓过呢?连城管自己有时候也会犯迷糊,我们抓的,应该都是好人了。他们只是想要一碗饭吃而已。于是,有的城管来了他们就躲,城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事。小摊贩们就是这样,在城里赖以生存了下来。刘家两兄弟也不例外,他们也是小摊贩中的一员,他们就是这样活命的,还养着三个小孩,两位老人,日子居然还过得有滋有味儿。
2012年,我出差到江西龙南县采风回来,发现一楼的刘家人不见了,他们搬走了,搬到隔壁那一栋楼房去了。我每天进进出出,偶尔也碰得上,他们家依然在做小生意。而一楼新搬进来的住户,也是一对夫妻,也是在外摆卖的流动摊贩。这家的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姓什么叫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夫妻俩每天辛苦赚钱,他们白天在家炒瓜子,花生,煮玉米,有时候,玉米的香味,透过屋子飘得整条小巷都香,有时候,满街满巷都是炒瓜子的淳香。晚上夫妻俩都踩着三轮车出门,一人一个摊位,丈夫摆在地王广场后面的路上,妻子摆在聚福市场侧边的路上,二条路一前一后,都是进白沙塘的必由之路,白沙塘村子大,住的人多,尤其是白领,因此,他们不愁没有生意。
兴华路一横街二巷的拐角处,有一个便利士多店,这个店没有任何招牌和名字,完全是乡村小店的风格,那是一对汕头夫妇开的,这对老夫妇,都有六十多岁,我通常叫这个女的,不叫老板,也不叫老板娘,而叫她阿姨。阿姨每天守在店里,他们的小店除了卖日用百货,还有电话亭,内有三条电话线,隔成三间,我经常到光顾他们的生意,我在这里买日用品和零食,比如:瓜子、花生,矿泉水,洗洁清,锅刷,洗碗布,鞋油,热得快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小东西,我不喜欢到大超市去搬运,尽管,百佳超市和沃尔玛都离得不远,但我更愿意帮衬他们的生意。这个小店,于我,也是很方便的,有时候,我的小屋临时来客,缺水,就到这个小店里买一些怡宝或农夫山泉、福地之类的矿泉水,也顺便买些零食。
两位老人在这里开店,带孙,儿女也都在这个城市打工,一家人算是团聚了。
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路过小店门口,才想起家里没纸巾用了,得买一条回去,我走进店里,指着一个牌子的纸巾问:“阿姨,这多少钱一条?”阿姨答:“21块钱”。我心里格登一下,才二个月没买,就涨这么多了,以前,这种牌子的纸巾只要14块。超出了我的心理价位。我就说,这么贵啊,又只有这种牌子。店主说,早就涨价了,我说,现在的纸巾太贵,都快要用不起了。这时,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初中校服。她接过我的话说:“要买,就要买好的嘛,这种质量好。”我说:“消费不起啊,太贵了。”这时,一个小女孩跑出来高声说:“那你赚钱干什么?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嘛!现在的人,谁不会享受。”我说:“享受,你是九零后吧,你九七,还是九八的,怎么你们九零后都没心没肺,跟我儿子一个样,都说这样的话,赚钱了,就要自己花光,那家里的人,谁养啊!”这孩子还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嘛,要买就要买好的,要不赚钱做什么?”我掏了掏头,拿了一个纸卷,付了二块一毛钱,闪人,这种不懂事,又伶牙俐齿的孩子,你跟她计较,会气死的。尽管有了这种不愉快,但我还是照常在他们的店里买东西。只是很少碰上小女孩了。她大概是住校的。偶尔回家一次。便利店旁边,是一个潮州人开的快餐店,还兼营早餐,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在她们店里买糖水,薏米粥什么的,这家店里的粥,做得挺好吃的。三块钱一碗,也不贵,我经常照顾他们的生意。一来二往,也就熟悉了。有时候,人家给我寄了快递,我也让人放在他家。这家店的女主人告诉我,她生有五个孩子,二男三女,大的,上初中了,小的,连幼儿园也上不起,有二个孩子,只有桌子凳子那么高,他们除了经营这个小店,业余她丈夫还去帮人做短工。算是蛮辛苦的一家。在我的印象里,潮州人总喜欢生一大堆孩子,越穷越生,他们奉行多子多福,他们才不管什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呢?能躲侧躲,生下来了,你要怎么罚都行,何况,那些没钱的,你罚什么呢?还不是干瞪眼。
拐角,往前,有一家永秋电脑维修店,店里的小伙叫李永位,他白天到附近的电脑城上班,在一家卖联想电脑的专卖店里工作,利用晚上的时间,自己租了这个铺位,帮人维修电脑,用他的话说,是搞点副业,顺便也帮老板的店里卖些零配件,增加一些收入。我的电脑过了保修期,一有一些小问题,或者要换一个键盘什么的,我就找他,有时候,他也上门服务。如此一来,店铺的生意很好,因为,这一片区的出租屋大多数人都是白领,而现在的白领大都购买了电脑,出了问题,以前要到电脑城去维修,由于出租车开不过来,要搬一台电脑出去,走十几分钟的路程,才有车搭,这很不方便。所以,大家宁愿舍远求近,也要到他这里维护。而李永位做事很负责任,人也诚信。不乱报价。一般,你交一台电脑给他,他都能找到问题所在,而后告之你,哪里出了问题,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消费,一台开不了机的电脑,经过他的捣鼓,又运转如初了,试问,他的生意,怎能不好呢?
电脑店的前面,有一个士多店,有米有油,辣椒酱,也有其它日用百货卖。士多店的对面,有一个菜摊子,如果我发现家里临时缺米了,在对面买好菜,就会跑过来买些米,相当便捷。这个菜摊子,是一对湖南夫妇经营的,店主夫妇是一对瘦削的人,男的瘦弱,女的也高挑瘦削,五十岁开外,女的要卖菜,还要负责带个喂奶的孙儿。儿子媳妇平时都上班去了,只有下了班,才能见得到一家人吃饭。他们家租了一个小小的铺位,居然还有几个人帮手做事,估计是他家的亲人。男人每天很早起来,要到批发市场买菜回来,女人在家负责把菜洗净,而后逐一分类摆放,静待顾客上门。每天,天刚蒙蒙亮,菜摊铺便开门了,水嫩嫩的蔬菜瓜果,青翠欲滴,白嫩的水豆腐、鲜味的猪肉、鲜活雀跃在盆里的各类草鱼鲫鱼、鲢鱼们,红红的辣椒,菜摊铺虽然品种不多,但都是新鲜的,但够大家挑选的了。自从有了这个菜摊子,基本上,我没去过超市买菜,也很少去菜市场,一般都在他们家的菜摊上买。别看这一个小小的菜摊铺,居然养活了一家老小,还有些许盈利。
白沙塘,这个城中村里的大村庄,不但可以让我们这群外地人栖居,还能安静在这里生活,虽然小巷里的卫生不能及时清理,也有脏乱差现象发生,但它有自己完善的生活体系,像日常用品,生活之需的柴米油盐酱醋 酒,菜,以及水果,你要什么,在这里,都可以卖到,不用出村。
我们需要这些小摊小贩,是他们丰富了我们的生活,也是他们便利了我们的生活,有了他们,我们这些小白领,生活在这里才安稳,他们也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照顾他们的生意,我们是彼此需要,虽互不相识,但相互依存。
对于一个写作者,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是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是我挨着肩要侧身而过的,亲爱的芳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