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我大喊三声

      凌晨五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到外面去跑步。一出门，就被弥漫的大雾所吞没，四顾迷茫，几步之外不见人影。可能是有雾的缘故，路上没碰见一个晨练的人。不见楼房，不见树木，甚至看不见脚下的道路，四面八方都是穿不透的厚厚浓雾。感受到压抑，领略着惶惑，让人喘不过气来。天地间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就只剩茫茫大雾和我。也许我们的老祖先盘古原本就是睡在这样的混沌中吧！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想大喊一声。我是个生性怯懦的人，在人前很少大声说笑，在单位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因此用尽全力，无所顾忌的大喊对我而言，确乎是奢侈的梦想。这时，我想起一件往事来。大学期间，得知上中师时我们文学社的主编结婚，我就一个人去了。早上出发，中午赶到县城。一下车才知道，这位老兄的家在山上，上山的班车一天只发一趟。第二天搭上车，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处处感到新鲜。葱郁的绿树，嶙峋的怪石，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但不久，我就被颠得晕眩起来，看到车在狭窄的山路上绕来绕去，忽上忽下，七转八拐，似乎冲入了迷魂阵，而有时旁边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心不由得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好容易到了地方，只见山坡上零零落落几十户人家，全是低矮破旧的房子。已经是初春时节，而山上积雪未化，路上的冰也是白天化了，晚上又冻。我这位老兄刚毕业就在乡里中学代毕业班课。山里缺人才，而且说此兄才华横溢也并不过分，他的大作，我没少拜读。一辈子就生活在这闭塞的大山里做个穷教书的，我有点为他鸣不平。
       我被安排在村里的小学校，招呼我的老师也是中师时上一届的校友。第二天也是凌晨五点多，这位校友就点上蜡烛起床了（学校没有电），他要带学生去跑步。我睡意全无，就决定跟他去活动活动。学校没有操场，我们就在山路上跑。山里的月亮格外的皎洁，照在路边的冰雪上，映射出白亮的光。四处全是大山，黑黢黢看不甚分明。跑着跑着，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哗哗”声。仔细一看，路边的小溪虽然结冰，而泉水依然在冰下流淌。这时，那位校友忽然“哎”的大喊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经久不绝。“喊一声吧，喊一喊就暖和了”，他说。我有些心动，把自己的声音留在这神秘而美丽的大山深处，也算人生幸事。可我望望那些身边的孩子，最终把涌到嗓子口的喊声又咽了回去。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到过那个山村。
       走在田间小道上，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我单调的脚步声在响。眼前如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雾花，搅扰着我的思绪。人生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不公平。那两位山里的校友，他们固然生活的孤独和窘困些，可正因为缺少，所以不必担心失去，自然也就多了洒脱和从容，多了纯朴率真的性情和享受生活的勇气。
        我仍然想大喊。为什么不喊呢？四处无人——即便有人，也看不到我。终于，我壮起胆子，对着重重迷雾大吼了一声，声音很快消失在大雾中，没留下丝毫痕迹。我又接着喊了两声，一声比一声响。一阵如释重负的感觉涌遍了全身，我似乎抛弃了什么，又似乎找到了什么。
       往回走时，雾已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