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无粽不是年

岭南无粽不是年       
木语
   
      过年前的几天，常常看到小巷里的居民在家门口的地上生着一个煤炉子煮粽子。粽子悠悠的香气飘满小巷，浓浓的年味已经通过嗅觉直接感受到了。
      在岭南大地上，人们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耕种稻子。勤劳能干的人们还善于把糯稻做成各色美食，包括粽子。如今粽子不仅是端午节的食品，也是岭南壮乡农历新年最主要的年味，过年吃的粽子叫年粽。
      每年除夕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妈妈开始忙着包粽子。除夕下午时，我已把柊叶一片片洗刷干净，晾晒，留给她用。真正包起粽子时，我几乎无从插手。晚饭后，我们帮妈妈把饭桌搬到电视机前。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春节节目，妈妈坐在饭桌旁一边低头忙着包粽子，一边和我们说说笑笑。
       妈妈围着围裙坐在一个矮木凳上。她首先在膝盖上摆上一大一小两张柊叶，接着用小碗舀半碗糯米铺在柊叶上，再舀黄黄的剥皮绿豆填上，然后放五花肉，搁两三个板栗，再补上绿豆，再铺糯米，用手把糯米和馅压整结实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柊叶包上，折叠两头。此时粽子成型，中间高，两头低。最后用稻杆把粽子一节一节地捆扎起来。妈妈动作灵巧，娴熟，每一个包好的粽子看起来匀称、精致。对于电视节目，她只用耳朵听着，到了好笑的地方，我们使劲地笑，她也笑，可她头也没抬几下。
      包粽子看起来仿佛很容易，于是我也忍不住尝试过几次，可我总是把粽子包歪了，一头大一头小的，要不就是没包好里面的米和馅，漏了，散了，没成型。
       粽子包完了放在一个大铁锅里，用柴火煮。零点烧过鞭炮后，粽子还在锅里煮着，铁锅里的水咕咕咕地滚着，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不断冒出来，柊叶与糯米的香气混合着飘进鼻子，很是诱人。妈妈常常不让我们陪着她煮粽子到天亮，我们也困得不行，就先睡下了。等到粽子出锅，已是凌晨，睡下的人听到喊声，都急忙爬起来品尝新年的第一个粽子。
       新出锅的热粽子个个变得丰满，摸起来软软的，胀胀的。解开绳子，剥开柊叶，粽子冒着腾腾热气，可以直接咬着吃，也可以用绑粽子的稻杆切成一片一片吃。一口咬下去，软而糯。馅里面，粉而酥的绿豆、板栗和熟得透明的五花肉是最佳搭档，吃下去肥而不腻，香酥酥的。糯米香、绿豆板栗香和柊叶香互相浸润，能把这来自大自然的三种香味一起吃下去，是人在天地中的造化。
        去年初一早上，我外甥“小小罗”一口气就吃完了一个。我说你也那么厉害呀？我六岁还没读书的时候，大年初一早上一口气能吃完一个大粽子，大人个个都夸我厉害呢。我妈说，我小时候还能吃完两个呢，我们表扬你是为了鼓励你，因为你平时不爱吃饭。我妹说，我也能吃完一个。妹夫说，以前我觉得粽子没什么好吃的，现在我也能吃完一个了。妈妈看见我们吃得香，高兴得笑呵呵。
       我小时候上三年级时，我们家送了几个粽子给阿兰姐家。阿兰姐的邻居也就是我的同班男同学也分享到了。他说，我刚睡下，就有人拿一片粽子放到我嘴巴上，我一闻，嗯，特别香，就急忙爬起来一口气吃完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
       在岭南壮乡，哪家过年没粽子吃，这年过得也太冷清太没年味了。就算家里没有会做粽子的女人，也该有会做粽子的亲戚、邻居吧！过年互送粽子也是一种习俗。粽子大，粽子小，粽子外形靓不靓，粽子的馅香不香，看粽子可看到包粽子的女人。馅好、馅多是包粽子的女人大方。比如我妈妈包的粽子，放的馅比糯米还多。我见过“瞎粽子”，那种粽子横切下来一看，只有糯米，几乎看不见中间的馅，馅小得像瞎了的眼睛。说明包“瞎粽子”的那个女人对馅是够会“精打细算”的了。馅味香、粽子外形美观精致，当然是女人聪明能干的表现。不管粽子馅料丰富还是节俭，每个粽子的情谊都是一样沉甸甸的，暖人心的。不管粽子包得笨还是靓，都是包着浓浓的亲情在里头，谁敢吃着粽子还嫌粽子丑？哪怕是有的粽子简单得只有糯米没有馅，那种也有那种的风味呢，有一句话叫做平平淡淡才是真嘛！想想包粽子的人因为爱亲人才在菜地里种下柊叶，到了除夕把柊叶割下来细心刷洗干净，辛辛苦苦种糯米，磨糯米，泡糯米，又想想包粽子的繁琐过程，一个粽子的生成还真有一定的辛苦，至少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想着那句话还真有道理，素淡的粽子也能吃出味来。
       假如你过年没粽子吃，亲戚或邻居送你几个，哪怕是一个，也够温暖你一年的了，否则，过年没一个粽子吃，真是没面子的事。有粽子吃，说明你就算不会包粽子，也有会包粽子的人爱你，关心你，认可你。除非你远离家乡独自生活，那可另当别论。
       八桂壮乡的过年粽子花样百出，全看各地和个人的习惯，也看不同女人的不同发挥，形不同，馅不同，味不同，有时候糯米也不同。外形有三角的，锥子型的，四角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有柊叶包的，芭蕉叶包的，也有箬竹叶子包的。馅有五花肉、腊肉、绿豆、板栗、黑豆、红豆、芝麻等，有的放一种，有的放几种。我妈妈包的粽子馅里就爱放几种，比如剥皮绿豆加五花肉加板栗。糯米是粽子的主料，有的人家用白糯米，种有黑糯米的人家还用黑糯米。有的还用白糯米伴着白红薯，那种粽子我妈妈会做，吃起来甜香而不腻。
       灰粽子是家乡人特别喜爱的一种粽子。做灰粽子首先烧植物，植物是稻杆或豆杆，取灰，然后灰和糯米一起放在石臼里舂，舂匀了再用圆匾子扬掉多余的灰，这样就得到被草灰染黑的糯米了。放肉馅、包柊叶、煮粽子是后面的工序。煮出来的灰粽子看着灰头土脸，但是吃起来口感细腻，带着清香，还能清热化虚火，有利于肠胃消化。
       十几年前我还在读中专时，每次过年后开学回校，宿舍里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过年美食，有米花、年糕、山楂糕、糍粑，最多的是粽子。因为我的同学来自广西不同地方，包粽子的习惯都不同，所以每个人带回来的粽子形状各异，“内容”各异。当我看见又小又长的粽子和圆柱形的粽子时，感到新鲜得直发笑。她们看到我带来的丰满、均匀的四角粽时，也是感到耳目一新。没过几天，我们宿舍的人就把一桌子的粽子品尝完了。现在毕业已多年，再想想当年能有机会看到“壮乡粽子大荟萃”，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