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本本:不爱吃的东西就不要说爱吃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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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吃的东西就不要说爱吃
1
我们北方的冬天,风真冷。可若不是它们,雾霾还散不去,抬头的时候,月亮也不会出来。
此刻,月亮是弯弯瘦瘦的一道眉。
看着它,竟想吃月饼了。在网上选来选去,却觉得贵。于是安慰自己,又不是中秋节,吃哪家子月饼。还是不吃了吧。
其实,中秋节的时候比现在还贵,可却也买了那么多,一点也没犹豫和觉得心疼,还给家里带回去。因为大家都在吃。你不吃你就会显得很孤独。
也许那时候,我要买的不是月饼,我只是害怕孤独而已。
2
我爱吃月饼吗?其实我不爱吃。我怕孤独吗?好像也不是那么怕。
3
离晚饭时间还早。我把整个身体窝在椅子里,想眯一会儿。
迷迷糊糊,想起少年时的一个中秋节。
十来岁吧,上小学,正是馋嘴的时候。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一家人都在枣园里收枣。接近中午,爸妈遣我和我姐回家做饭。小孩子做饭当然做不出什么好吃。只是这大忙忙的时节,能吃上口热乎的,就已然很好。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碰到一个小伙伴,他正吃着月饼,和我们擦肩而过。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可我还是发现他吃的是五仁月饼,并且吃得很有滋味。
往年,我家也是有月饼吃的,并且每到八月十四晚上,爸爸就把月饼买回来了。可是那一年,爸妈却好像忘了,谁也不提月饼的事。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每到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蒸包子,但那年,我家连包子也没蒸。
家里应该是没有钱了吧。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懂那些艰难。所以,返回枣园之后,我就开始耍闹,非要吃月饼。我不停地念叨,人家谁谁谁还有月饼吃呢,我们为什么没有,我们又不比他们穷。
我不知道,我那些枪弹一样的碎碎念,打在爸妈身上,他们是怎么在内心默默化解掉的。穷,这个字,让自己的孩子轻易地说出来了,他们既不能承认,又无法否认。他们很艰难吧。
但是最终,爸爸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钱给我,说去买吧。
如今,我也忘记我爸当时给我多少钱了,应该不会超过两块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攥着钱,飞快地朝小卖部跑去,兴高采烈地和老板说:我买四块月饼。
我睁大眼睛看着,老板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四块金黄的月饼,又小心翼翼地装到一个塑料袋里,递给我。
那就是个宝贝。我像攥着钱一样攥着那个塑料袋,又飞奔回枣园。
我不爱吃月饼。可是那次我却觉得那月饼真甜。青丝玫瑰,红红绿绿真好看。我拿着塑料袋给爸妈还有姐姐一人分了一块儿。爸妈却只在上面掰了一点尝了尝,说跟以前的一样,就又把剩下的月饼放了回来。我边吃边说,你们再尝尝,多好吃啊。
当时,我只是想,月饼是我买回来的,不好吃我是有责任的。
我想我爸妈应该也不会忘记那个中秋吧。但是过去那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也没有问过。
4
我不爱吃,为什么非要装作自己很爱吃呢。
我有一堂哥,我二爷家的,是我们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省会上的大学。对于我们这些当年连火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小崽子来说,他就是我们的楷模,胸前戴着大红花,高高地飘在我们头顶上。大人们也总是把堂哥挂在嘴边,时刻敲打我们。
还是和吃有关。那时候我也小。过十五,吃元宵的日子。三奶奶家有卖元宵的亲戚,所以每年十五,他家都会有元宵吃。那年,堂哥也在家,我亲眼看见三奶奶给堂哥端了满满一大碗元宵。可是没有给我端。虽然我也不爱吃元宵,觉得那东西粘糊糊的没什么吃头。可是回到家就跟妈妈说我也要吃元宵。
就是这样,大人们都高看他一眼。我们小孩子当然就愿意和他接近,觉得那样很有面子。
有一年中秋堂哥从省城回来。我们一起去奶奶家。 因为奶奶把姑姑们买的最好的月饼给他留着了。 回来的路上他就说他最爱吃月饼了。我也附和着说,我也爱吃月饼。
一个堂堂的大学生都爱吃的东西,那肯定是好东西。所以,我应该爱吃。即便那个时候,我的牙齿已经有了牙洞,经常牙疼。
5
多年以后,我也去了省城上大学。那年,我是第一次没有在家过中秋。可能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开家过中秋吧。好多同学,都纷纷跑去超市买月饼。我本来也想买,可看着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我一点也不想吃。所以转身就跑到学校门口,要了一个董记煎饼。
煎饼摊的大姨也问我吃月饼了吗。我说没吃我也不爱吃。我的确没有吃月饼。我觉得无所谓。我也问她怎么大过节的还出摊呢。她笑着说,出门在外的,什么节不节的,能免就免,多少年都不过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心中似乎一定也是想家了。她和我说她家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也在外面上学。最后,她给我免费多加了一个鸡蛋,说吃饱了就不想家。
我跟董记煎饼的大姨说了谢谢,就拿着煎饼往宿舍走。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循声望去,五颜六色的烟花就在天上炸开了。真好看。城市里真不一样,中秋都放烟花,在我们那里只有过年才这样。我停下来,站在那里吃着煎饼看烟花。然后掏出诺基亚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妈接的电话。我说妈你听,我们这边放烟花了,真好看。我妈没有接这话茬儿,上来就问我,吃月饼了吗?我咬了一口煎饼说,吃了,真甜。
也许直到现在,我妈还以为我爱吃月饼吧。
6
想起那些过往的事来,现在我是后悔的。
终究还是没有眯着。外面的风大概是停了,墙上树的影子不晃动了。
2015.12.15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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