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万种：芈月原是芈八子

       2008年我的《铁血战国：激荡时代的性情人物》在大陆首版，我5个月写了50万字，战国故事爽，人物爽，电脑上字也敲得爽。最早书名叫《战国那档子事儿》，书商说用铁血，我说铁血这、铁血那太多了，俗了。书商说现在的人就缺少铁血性情，就依了他，如果用了《战国那档子事儿》，哪还有《明朝那些事儿》什么事儿。开个玩笑。倒还不错，书出版后，大卖，书商咧着大嘴把版权又卖给台湾知本家出版社，并在台湾以《大战国》名分上下卷出版印行；2014年，中国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又以小说形式再版三卷小开本。

      我要说的是书中独立出了一章，来写芈八子，但我确实不知道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芈八子，叫芈月，即眼下正热播的电视剧《芈月传》中的芈月。于是搜寻资料，看到有人说，芈月的名字，是依据兵马俑上的残字“芈月”和阿房宫筒瓦上秦惠文王妃子“芈月”的合体陶文而来。我没看过，也不知道真假。但这并不影响她终究是历史上必须记上一笔的奇异的女人，浓烈艳丽，风情万种！

      芈月，或者说芈八子，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女人，是秦孝公的儿媳妇，秦惠文王的后妃，秦昭王的母亲，秦始皇的玄祖母，风情万种传奇一生的战国著名的王太后。

      楚宣王末年（公元前三四〇年），芈八子出生在楚国一个贵族家庭，之后，母亲又生下一子名芈戎，就是后来的秦国“四贵”之一的华阳君。几年后，芈八子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又生一子，就是后来的秦国“四贵”之一的魏冉，也就是在秦先后五次为相达二十五年的穰侯。穰侯之于秦国，功高盖世，司马迁对他有很高的评价，说秦国之所以能向东扩展领土，削弱诸侯，一度称帝，天下都对秦俯首听命，那都是穰侯的功劳。

      公元前三三八年，秦孝公去世，其子惠文君即位，时年一十七岁，杀商鞅，任用公孙衍为大良造，攻魏。到公元前三三〇年，公孙衍在雕阳（今陕西鄜县北）大败魏军。次年，张仪来到秦国，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取代公孙衍，公孙衍被逼去魏。张仪来秦的第二年，继续攻魏，魏将上郡及河西地尽献秦国。当年，张仪被任命为秦国历史上第一位“相”。公元前三二五年，秦惠文君觉得自己的屁股坐得稳了，改称为王。大约是为了庆贺秦惠文君称王吧，楚怀王在一种特殊历史背景下与秦国缔结姻亲，便将一定十分美貌的花季少女芈八子送到秦国，成了秦惠文王的妃子，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芈八子两个弟弟芈戎和魏冉。更有意思的是，她母亲有个亲戚的小孩向寿也跟了来。

      芈八子，这个血肉丰满精神充沛身体优秀迷死人的女人，与秦惠文王新婚不久就怀孕了。公元前三二四年，惠文王称王，事件重大，于是改元，称更元元年。当年，芈八子就产下一大胖小子，取名为则，就是后来的太阳般光照秦国半个多世纪的秦昭王！

      芈八子这一生不当紧，这两口子高兴，恩爱缠绵，朝夕相处，再接再厉，大干快上，爱情又结硕果，身体充沛而优秀的芈八子接连生下两子：显和悝。这时这个有着楚国贵族血统的女人才被封，称为“八子”。“八子”这个封号位次不高，秦国后宫分八级：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这套制度后来一直沿用到汉朝。在待遇上把“八子”之封大致可比照于男性官员中的“中更”一级，比五大夫还高两级，等于侯爵，而这仅仅是物质上的，地位只是一个象征，并不能果然去行使男人“中更”一级的权力。

      到了公元前三一一年，秦、楚关系已是十分恶化，秦惠文王去世，享年四十四岁。由于芈八子是楚人，又不是皇后，所生三个大有作为的儿子都不能接老爸的班，由有惠文后的儿子荡即位，是为秦武王。

      秦惠文王一死，公孙衍回来了，与樗里疾、甘茂、公孙奭等人一起，把受宠的张仪挤兑出走。张仪是秦、楚关系走向破裂始作俑者，张仪一走，秦、楚两国关系立即有了缓和，但只八个月，秦武王这个匹夫竟与秦国著名力士孟贲举鼎比勇折断胫骨而死，这真是一个笑话；当然这也是一个政治问题，因此惠文后将孟贲一家满门抄斩。

      武王年轻夭折，无子即位，芈八子清亮如泉水的眸子里从乱云飞渡的云层里看到了一线透射的阳光，她迅速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让弟弟魏冉立即去燕国把在那里做人质的长子则接回，再经过一番艰苦的内部政治斗争，则立为秦王，即秦昭王，芈八子称宣太后。

      昭王刚满十八岁，宣太后芈八子亲自辅佐，即史书上说的“宣太后自治”。这女人带着一脸自信的微笑，走向秦国政治的前台；而朝政由其弟魏冉控制，不久又以昭王的名义任魏冉为将军，镇守咸阳；芈戎那时回楚，昭王八年，从楚国再召还秦国，也任以将军之职；当年一起来的那个小孩向寿于昭王元年便被派往镇守宜阳重镇，旋即任为左相；他们又拉拢重臣樗里疾，重新任命为相；同时，芈八子的另外两个儿子，嬴市被封为高陵（今陕西高陵）君，后改封宛（今河南南阳）；嬴悝被封为泾阳（今陕西泾阳）君，后改封邓（今河南郾城）。两地俱是京畿要地，用以拱卫王室，同时实现秦、楚联姻，让秦昭王迎娶楚国的公主为王后。至此，芈八子的宣太后集团宣告成立，并全面把持控制了整个秦国的军政大权。其他一些势力范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看清楚了，已经迟了，谁还敢痴心妄想，阴谋行动，那宣太后这个风韵逼人的美丽少妇是绝不会饶过你的。譬如公子壮、惠文王后，以及其他的惠文王的王子们，一个个最后都被魏冉杀得干净，甚至连秦武王的嫡后也被赶到了魏国，芈八子用鲜血来清洗宣太后集团时代的政治环境。

      关于芈八子，我所知道的有历史翔实记述的有三个经典片段，使这个非凡女人的自由性情和烂漫风格跃然纸上。虽是只言片语的简短的文字，但芈八子那迷人的音容笑貌，勾魂的婆娑姿影，鲜活的生命肢体，如在眼前。

      之一：【赤裸裸拿做爱打比方】
      秦昭王元年（公元前三〇六年），楚国围困韩国雍氏（今河南禹州市东北）长达半年之久，韩国竟不识相，派了使者向秦国求救，一拨又一拨，接连不断。历史夸张地说那些后面的使者可以见到前面使者的车盖，但是秦军就是不出崤关。韩国又派了尚靳出使秦国，尚靳对秦昭王说，和平时期韩国为秦国的屏障，战争时期就像排头的大雁，现在韩国有难，秦军竟不去救。唇亡而齿寒，希望大王考虑。在一侧听政的芈八子听得高兴了，说韩国的使者来得多了，只有这小酷哥尚先生说的有道理。于是招尚靳进入内室，用一定十分调侃谐谑的口气对尚靳说，小子，你懂什么，“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你细细体味这女人的话多感性生动啊，用白话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我从前和我男人秦惠文王做爱，如果他坐在我身上，我就会觉得累；如果他整个身子趴在我身上，我却一点也不感到压迫，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姿势对我有利啊。现在你要我去救韩国，兵不众，粮不多，就不足以救韩；反过来说，要救，必日费千金，你这就是不能对我有利啊。其实这怨不得芈八子一定要拿她和惠文王做爱打比方以回绝尚靳，当时的情况是，秦昭王还年轻，芈八子也刚主政不久，从国内政局利弊考虑，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能出兵援韩。两千年后，清代著名诗人、官至刑部尚书的王士桢对芈八子这段实在是有点不雅的政论愤慨不已，说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王士桢老先生过于迂腐浅薄了，缺乏实事求是，没有从当时秦国的实际情况出发，设身处地考虑问题。

      之二：【身体的快乐和心灵的屈辱】
      公元前三一一年秦惠文王死时，宣太后才三十来岁，在性方面正如狼似虎，很难守得住没有男人拥抱爱抚的清寡，其实这正属于健康优秀的女人身体正常的需求。她的确需要有一个性生活的伴侣，而且从她与秦惠文王恩爱的情况看，芈八子一定有很好的性爱感觉和感受，她与尚靳的谈话已经表明，起码她有多种性交姿势，从一定意义上说，那是快乐的形式和形式的快乐，以致让她在外国使节面前直言不讳，喜形于色，给了我们无尽温柔抑或狂野生命状态的联想。

      公元前三〇四年，儿子秦昭王冠礼时来了不少外国宾客，其中有匈奴义渠戎的君王，西戎人健壮的体魄立即让正处于饥渴状态下的芈八子怦然心动。这美丽女人略施风情，义渠王便神魂颠倒，软了全身的骨头，拜倒在她的脚下。待两人到了床上，这女人让剽悍的义渠王惊心动魄，光芒四射。在三番五次的波浪壮阔之后，芈八子于享受与回顾之间，便把与义渠王疯狂的性爱关系上升到国家意义，而义渠王也让这湿淋淋的女人彻底浇灭了对秦进攻的斗志和反叛的野心，长达三十年之久！因此，秦国解除外患之忧，获得和平环境，建设强大国家，征伐诸侯，横扫天下，耀武扬威。可以说，这是一个优秀女人智慧的胜利，也是一个风韵少妇身体的胜利。

      到了秦昭王三十五年（公元前二七二年），宣太后和义渠王都年逾古稀，已是老太太的芈八子选了一个好日子，风和日丽地邀义渠王到甘泉宫享受二人独处如陈年老酒的香醇，谁知就在这个温润的甘泉宫，依照自己事先的决断，芈八子一不做二不休，毫不留情将义渠王斩钉截铁地杀掉，并立刻派兵灭掉了戎狄，将甘肃宁夏一带原属义渠王的领地全部收归大秦。

      芈八子如此绝决杀数十年的情人义渠王，从年龄上判断，已经与性无关，我以为有两个原因，一是三十年后，秦国在诸侯国间巍然崛起，无可匹敌，戎狄早已对秦构不成威胁了；另外这个有美貌又有思想的女人觉得她与义渠王的性爱关系毕竟掺杂了国家的意义，因此终归感到她获得的半是身体的快乐半是心灵的屈辱，而长达三十多年，也该结束这场真真假假的游戏了。七十多岁的芈八子头脑依然清醒，故也有了最后的决断，而令我大为感慨的是，情人以悲剧结束，最是历史的完美！

      二个原因来自猜想，司马迁说，芈八子为义渠王生有两个儿子，但司马迁并没告诉我们这两个儿子的下落。有人猜想若是被秦杀死了的话，一定会见诸于史籍，便进一步猜想最大的可能是这两个孩子夭折了，这促使芈八子无所心系与顾念对情夫痛下杀手。还有人猜想的更为大胆，说芈八子为义渠王生孩子，其本意是想让他们的儿子继承戎狄的王位，从而免除秦国的隐患，兵不血刃就将戎狄收归秦有。遥远的历史为我们留下了巨大想象的空间，未必合理，但有可能。

      之三：【为我葬必以魏子殉】
      在芈八子的晚年，不期然一个叫范雎的人物在特殊的境遇中来到秦国，以“远交近攻”的大策不仅为秦昭王统一天下铸成对外的恢弘和雄心，也为秦昭王执掌国家权力铸成对内的意志和铁腕。于是痛下决心，挥拳劈来猛烈的闪电，一朝击碎固若金汤的宣太后家天下集团，结束了他们执掌秦国四十多年的芈八子时代。兄弟儿女都被赶走了，漂亮劲道的芈八子退回后宫颐养天年。老太太既没有政治斗争失败的不平，也没有从权力巅峰突然跌落下来的不甘，只选了一个叫魏丑夫的年轻后生随身侍奉她。无据可考魏丑夫作了她晚年的情人，但在她大病不起的时候，她竟留下遗嘱：为我葬，必以魏子殉。

      魏丑夫听说这老太太死了之后一定要他殉葬，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大夫庸芮看着这个魏丑夫怪冤枉的，同时觉得这个老不死的芈八子也太过分了，于是主动去找芈八子游说，问她，你认为死人有知觉么？
芈八子说，可能没有吧。

      庸芮说，你这个回答说明你神志是清醒的，那么你明明知道死人没有知觉，为何还要你活着的爱人去为无知的死人殉葬呢？如果死人是有知觉的，那么先王（秦惠文王）对你积怨已深，积怒已久，太后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你自己清楚。可以说，你死后连补救你这一生过失的时间都不够用，哪还有空闲和心情与魏丑夫私自幽会呢。——这说明魏丑夫还是她的情夫。

      芈八子说，说得倒也是啊。

      芈八子说得如此坦然，真令人肃然起敬。看来这女人真是有着绝好的超出一般人的心理素质，对自己委实有点放荡的私生活不遮掩，不避讳，甚至对庸芮没有一点含蓄的直白说她，一点不恼怒，不发火，敢于去做，敢于承认，敢于担当，这就是芈八子。因此，她最后终于还是决定不要魏丑夫陪葬了。对于这个功功过过是是非非传奇一生别样另类的芈八子，我们还能说她什么呢。

     秦昭王四十二年（公元前二六五年），芈八子带着她迷人的风采与风尘飘然逝去，享年七十五岁，葬在陕西芷阳郦山。可以肯定地说，芈八子是个伟大的女人，是一个身体优秀的女人，因此有人说，就是她把长寿的基因带入了秦国。有人做过比较，说在她之前，秦孝公活了四十三岁，秦惠文王活了四十四岁，而秦武王是意外死亡，死时才二十多岁。再看芈八子一族，魏冉、芈戎以及她本人活得都超过了七十岁，她的儿子秦昭王也超过了七十岁，她的另两个儿子也都接近七十岁。正是这种长寿，使秦昭王对秦统治长达五十六年！在当时群雄并起天下纷争的年代，王位的牢固一定程度上也保证了国家的稳定和政权的长久，而王位的频繁更迭，在世袭制度下，其弊端一是易起氏族内讧权力纷争，二是根本不能保证新王的质量，若是恰巧即位了一位昏君，那国家可就惨了。这在战国，教训惨烈，其例不胜枚举。

      这么说，芈月，芈八子，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身体优秀的女人，带给秦国的就不仅是长寿的基因，还有优秀遗传，芈八子及其一族，无一不是国家的栋梁和人才，在他们执政期间都有优异惊人的表现。最突出的要算是芈八子的长子秦昭王了，是否可以说，这种优秀遗传一直延续到秦始皇身上。

      芈八子听了我的这个带有主观猜想性质的评价，一定笑得响亮、放肆而又开心了。
      2007-9-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