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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静静的冬天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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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天如此安静,这种安静不是借助鸟儿们清灵灵的叫声传递给我的,也不是那些落雪轻盈的脚步声提醒我的。冬天里的安宁气息来自雪的白与净,雪闪着白色的光进到我的视觉中,如铺在地上的一层棉被,让我感到十分温馨。
  
  一踏入这片熟悉的林子,我视觉中掌管安宁的通道就会开启。眼前一片白茫茫是开阔而立体的,树是白色的,似乎我在雪地中的影子也是白色的。原来这是一个不同于喧闹的大都市的世界,看着雪花飞舞在空中,我的心儿也跟着飞起来。雪花的体力很快就透支了,飞不了多远,就落在林子里。可是我飞翔的心情却一时无法平息下来,期待着抵达雪原深处那片安静之国,享受一段静美的好时光。此时,安静与我是多么迫不急待,不排除我从此之后会上瘾,或许我早在往日的梦里就已经上瘾了。
  
  雪晶紧紧包裹在树上,犹如一件白色纯棉布缝制的白袍,没有的叶子来装扮,这些树一样神气十足。我用口哨声和树上的雪花交谈,就像夏季时我用口哨声与树上的鸟儿们交流。当我模仿鸟儿们的叫声时,往往被它们识破,引来叽叽喳喳的笑声,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轻松时刻,乐此不疲。眼前一片白茫茫,那些绿色的树叶,和陪伴它们大半年的鸟儿都不知去向。没有鸟儿们的叫声相伴,挂在树上的雪独自塑形着自己理想中完美的形态。
  
  树上有一个雪雕很像一只佛手,手指向南方,我叹其自然天成,但不解其意。南方有什么呢?我抬头望向南方的天山。天山里有一座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头,终年积雪。就是在炎炎夏季,从山脚下向山头望去,可以看到那座山头被白雪皑皑包围着,白雪装扮下的山头就像一尊佛的头像,安逸而祥和。当地牧民称那座山为佛山,佛山之下还修建了一个森林公园——待普僧国家森林公园。
  
  眼前这只佛手指向天山,会不会是在暗示什么。那安放在天山之上,古老的潘多拉魔盒会在冬天时被打开吗?远方的天山遁形于一片亮光中,那是一半雾一半雪交织出的混沌世界。我看不清天山的轮廓,也分辨不出雪原与天山的边界。不过我相信雪山中的佛头正掩映在那片雪光中,俯视着如仙界一般的茫茫雪原。
  
  地上的雪延绵到我视线的尽头,它们似乎很遵从落地为安这句古训,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总之,我喜欢这片雪原,喜欢树的安祥,喜欢雪的与世无争。我接下来要用平和的心态与雪花交谈,或许它会告诉我很多冬天里的秘密。
  
  阳光抵达林子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树上的雪儿仍在睡梦中,我听不到它们熟睡时发出的鼾声。我猜,树上的雪一定会发出沉甸甸的鼾声,只是见到阳光来了,才把那些鼾声藏到树的影子里去。树影里的雪会将树上雪的鼾声盖得严严实实,不但我听不到那些鼾声,阳光恐怕也不会听到,要不阳光一定会到树影中查看一番的。梦中的雪儿把树枝压弯了,却浑然不知。树枝弯曲着伸进雪地里,形成一道道拱门。阳光依着树枝上的雪,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慢慢试探着滑进拱门,进入到洞穴中。像是一位刚出嫁的闺女回到了娘家,对娘家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似乎原来熟悉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奇妙无比。迎亲时的喧嚣被静谧的气息所掩盖,一点痕迹也没有。阳光用审视胖乎乎的松树的目光,注视着洞壁,随后把金色的光染在洞壁上。
  
  洞中雪地上有几处凸起,像刚刚美餐一顿的小宠物,正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的节奏。我知道凸起底下是一簇青草,深秋时我就在这里见过它们,当时就觉得青草一定是把时间记错了,都这样冷了,它们还要从地上探出稚嫩的幼芽,就不怕冬天的严寒吗?当它们冬天时发现雪来了,可是为时已晚,无法学着松鼠躲回到洞中去,才蹲在那里任雪铺在身上。我小时侯在这片林子里放羊时,发现老羊们的嗅觉很灵敏,它们用嘴把凸起的雪拱开。青草浑身沾着细碎的雪晶,战战兢兢暴露在羊的面前。就像一个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向谁道歉的孩子。小羊们则在雪地里撒着欢,相互追逐着把雪从地上扬起来,然后它们突然愣在那里,看着飞扬的雪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大眼瞪着小眼。显然它们不是来觅食的,而是来林间趟雪的。
  
  那一年冬天是一个暖冬,林子里的雪不是很厚,老羊们很容易就可以搜索到雪下的青草。今年林子里的雪很厚,老羊们来了恐怕要空手而归了。雪地里那些略显臃肿的凸起,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十分安逸。远远望去,它们像一只只黄雀,煽动着羽翼在雪地里觅食。到了它们跟前时,我又觉得它们更像是一个个面包。面包上涂满了淡黄色的奶油,感觉奶油的香味随时就会飘过来。
  
  去年春天我来林子里踏青,把鼻子凑近牵牛花,去闻花的香。转眼间已是来年冬天,我用同样的方式去闻雪花时,感到雪花中少了一些花香的绵柔,却多了一些清清爽爽的感觉。雪花中清凉的味道,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像盛开在寒冬里的梅花,随风摇曳着红色的花瓣。焕发出坚韧,顽强,乐观的秉性。
  
  阳光把温暖递进林子里,树木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树影懒洋洋躺在雪地上,貌似睡着了,似乎对阳光的温暖并不领情。其实树影并没有沉浸在睡梦里,它们像钟表的时针一样,由西向北做着顺时运动,正忙着记录太阳每一时刻的热度。临近中午的时候,太阳的热情最高,树的影子会自动收缩起来,把身下平整的雪地让给阳光休息。
  
  穿过这道林子就是我童年生活过的村庄,几颗小树像门卫一样排列着迎候我,它们把我当成了异乡人。当年参天的大树已经不知去向,一丝足迹也没有留下。当年我和小伙伴们在这片林子套兔子,每次都选择有兔子足迹的地方下钢丝套。这是听有经验的老人说的,兔子们往往会沿着自己走过的路返回。兔子大概是为了省力,才避免在雪地里开一条新的雪道。我想开辟一条通往村庄的雪道,希望当年的小伙伴们在外面拼打多年之后,能够轻轻松松回到家乡来叙叙旧。
  
  雪中,一排模糊的脚印延伸到农家小院,屋主人一定是刚刚回到家里,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青烟,一股炖肉的香味迎面扑来,还是我记忆中的肉香味。很有可能是远方求学的学子回家来过寒假了,这会儿,一家老小该是围在火炉边,一边听着锅里沸沸扬扬的肉汤发出咕嘟的声响,一边天南海北拉着家常。
  
  一条小溪如雪地里的神来之笔,在我的前方时隐时现,每过五六米它就开启一个小天窗来,把热蒸汽从天窗中释放出来,热蒸汽很快就形成了白雾,白雾由小院烟囱里的青烟引领着,一起飘向天山的方向。我把头探向溪流的小天窗,看到溪流正打着白色的浪花,这是一个幽静的世界,或许和外面的冰雪世界不同。溪流有自己潜行的规则,我想,自由自在静静地流淌就是它恪守的秩序。溪流把哗哗声甩在雪地里,它用这样的洁净的语言,和外面洁白的世界交流。我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流水声了,可是我还是听出了哗哗声来自溪流的哪一道湾,我毕竟曾经就是这里的主人。
  
  再往前走一里地,应该就是平整的庄稼地了,溪流到了那里势必会跃上雪面,畅畅快快铺在雪面上,结成大面积的冰面。小时候,小伙伴们脚穿着老毡筒,在毡筒上绑上冰刀,一边滑冰一边用鞭子抽打冰面上的木陀螺。等木陀螺转得足够快了,就赶到其它小朋友的领地,用木陀螺去撞击他们的木陀螺,看看谁的更有杀伤力。
  
  那年大年初一,晓月姐嫁到伊犁原子铀矿上的时候,我小伙伴都依依不舍,一起滑着冰爬犁来到冰场,目送着晓月姐被外乡人用马车把晓月姐接走。那天那锣鼓喧天,晓月姐身着一件棉军用大衣,头上围着红头巾,坐在冰爬犁上一言不发,默默地流泪,泪花结在了眼睫毛上,就像雪晶一样,一闪一闪。记忆中的人和事合着雪原上的溪流声,在我脑海中持续闪现。小时候的玩伴,晓月姐,小健,狗子,兰玲,小梅。你们现在还好吗?多少年过去了,哗哗的溪流声仍然唱着自己的歌,歌声延续到前方的庄稼地,那里就是我该去寻旧的地方。溪流哗哗地流向前方,它不会回头凝望,我却带着清晰的记忆回来了。
  
  几声犬吠让我从怀旧中醒来,这犬的叫声依然干干脆脆,没有丝毫情感上的遮掩,如同它们的祖辈们一样心直口快。亦如我脚下的溪流,不管冬去冬来,都唱着一样欢乐的歌。溪流在雪地里时隐时现,它在用委婉的方式表达着顺其自然的理念,是完美的行为艺术,我欣赏犬吠声的直白与豪迈,羡慕溪流在冬天里从容放歌,更佩服溪流百折不饶的品性。它们一起组成了茫茫雪原上的靓丽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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