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徂秋

              
                                                         周苇杭
   壹   炎夏之怡红快绿                                                               

      连日高温，虽不似南方的暑热炎蒸，然身为北人，到底是耐寒畏热惯了的，一连串的30°也甚觉闷得慌。茶是一缸一缸地灌，也顾不得什么牛饮不牛饮了，祛暑要紧。闲来翻报纸，又得一祛暑食单，曰翠皮排骨汤。翠皮即西瓜翠衣，就是被大家伙当成弃物的西瓜皮。西瓜皮就西瓜皮呗，单单绕着弯说翠衣，然而我喜欢。如此一来，司空见惯的西瓜亦雅致文气起来。

     说来好笑，人到中年，忽剌巴地变得踏实简约甚至悭吝起来。年少时好比云在天上飘，而今是雨打芭蕉，辟辟叭叭——从天上落到了地上，且掷地有声，抛珠滚玉地实诚。

      还说人弃我取的西瓜皮。
      也曾别出心裁地把来入馔。

     把外面一层硬皮削了，红壤剔尽，切成薄片儿。蒜瓣两三瓣，切片，热油下锅，煸香，放入改好刀的西瓜皮片儿，大火翻炒。一会儿就紧出西瓜皮的汁液，再调成小火，等汁液烤干，点鲜酱油、白醋、白糖少许，出锅装盘。清淡、爽口，细嚼，仍有西瓜的清甜。自从得此“馔玉”，洒家大有吃瓜之意不在瓤的荒唐，每每催促我家老杰小喵快快吃瓜，乃至小喵戏到：人家是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轮到我倒好，成了“高小喵，你妈喊你回家吃——瓜皮”！言罢，借机把一盘子底儿的瓜皮片儿倾在了我的碗里……难不成，这只是吾之挚爱？
      今儿我可要炮制翠皮排骨汤啦！
      真是又解暑又香甜。

       煮熟的排骨放入切成小块的西瓜皮，文火慢煨，等西瓜皮块儿熬软了，点盐少许，就出锅啦。是瓜皮分解了排骨的油腻，还是排骨濡染了瓜皮的清香，反正二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吧，珠联璧合你侬我侬地好。
       我这报复心强的娘，就是要馋馋已回到学校的小喵：你学校食堂有此美馔吗……
       自此愈发地爱上了西瓜。

       红瓤毋宁是甘甜多汁的，翠衣亦别有风味。堪比红花配绿叶，实则更含蓄蕴藉。

贰      我的茶，醒了   

         一向缺心少肝的洒家夜里竟然失眠了。在床上左翻右翻贴了一夜的饼子，听了一夜的虫鸣。开始还觉新鲜，悦耳，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我那不识趣的枕边人，挑衅似的，鼾声一阵紧似一阵地贴着你的耳根子聒噪，不烦也难。入睡该是近黎明了吧？好在明儿周六，也就不打紧。迷迷糊糊醒来已是八九点了，喳喳的鸟叫取代了唧唧的虫鸣，撩开窗帘，拉开虚掩的窗子，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人也就此精神了。昨日好雨，今早的秋意便愈发地浓郁了。天是清澈透明的蓝，云是玉洁冰清的白，风则醍醐灌顶的妙。如此风日，一洗昨宵失眠带来的倦怠。

       不是小学生作文，奈何提笔便蓝天如何蓝白云如何白一类的废话，无乃太老套太无聊了吗？我倒不觉。人本来就生在天地之间，能脱离吗！尤其在早先的农耕时代，先民们没得乱人眼目的电影电视及今人刻刻不离的iphone，则出得门来举目便是青天，且没得惨不忍睹的钢筋水泥森林的切割与遮蔽，何其敞亮与气派！绿野无际，而阡陌逶迤，白云朵朵漂浮其间，说高也高说远则远，要说近呢，一恍惚，也可举手摘下一朵来把玩的样子，也就翘一翘脚的事吧？天是自家的天，云亦仿佛吾之案头清供。一缕一缕的风，透明的清澈的迅疾的或莲步姗姗的，也好比吾晨起之一盏茶——绿茶清幽，花茶香艳，红茶温贫暖老，般般都是好的。说到茶，便口渴得耐不得了。顾不得信马由缰胡思乱想，麻溜地烧水，烹茶。水开了。温壶，洗茶，茶烟袅袅茶香氤氲中，趺坐在蒲团上，顺手拿起矮几上的木鱼，使劲儿猛敲几下，其声铮铮然，亦不下于禅门之棒喝。这些日子还真真爱上了这小小的木鱼。别看它不起眼，敲起来是一点儿不逊于金石之声。音色亮亮的，脆脆的，足以“振顽起懦”，是一点不带夸张的。萎靡时，颓废时，惰怠时，昏昏欲睡时，猛可地敲几下，不啻服了兴奋剂，或曰若清泉沃面，凡尘尽洗，也不算瞎掰。

       木鱼声声里，我的茶也好了。拎起茶壶来瓷碗里细斟慢饮，整个人才如叶子入壶高冲低泡后舒展碧翠地，醒转。



     叁 御风而行
      
      近日，家里换了新的窗子，较前更大更亮了，屋内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蓝天，乃至天上徜徉的一朵一朵（如花朵）或一匹一匹（如绢帛）的云，慵懒的，闲散的，飘逸的，悠然的，在湛蓝的秋空自由舒卷，真好看。彼时，我把自己放倒在宽阔绵软的眠床上，如白白的云朵舒卷在碧空里，九月金灿灿暖洋洋的的日光痒酥酥地浸着，再惬意不过。蓝天，真蓝呵，足以淹没一切世俗的烦忧；云彩，白白的，真纯净，堪比三岁幼儿的眼……刚才从我躺着的位置正对视线的蓝天上，恰好有三朵白莲花一样的云，慢慢在天空游弋着——是仙人足下的祥云，抑或菩萨的莲台？想，就这样驾着云朵滑翔在琉璃般的晴空里，该多好！

         孩提时就有的梦，深陷红尘的今日，童心依然，实是难得。

         飞，在梦里。不止一次。

         不是驾云，倒是御风而行，如列子。掠过城市，乡野，当稳定在一定高度与速度，蹈虚空竟然比履实地还踏实。真个凌云御风，飘飘然。降低高度，看公路上奔驰的车辆，与儿童的玩具车无异，童心来复，我竟然俯下身，用足尖轻轻一勾，一辆正奔驰的蓝色“大解放”就倾覆了！在梦里亦知这样的玩笑开大了，赶紧施以援手把“大解放”扶起——还好，那小木偶一样的司机和玩具一样的车辆都完好无损——那情景，真真切切，如在目前。
        蓝天，浩淼无际，云朵，舒卷自如，任你有海一样的愁绪，在这样纯净深远的天空的感召下，亦会荡涤得干干净净——譬如，此刻9月15日14时30分，晒太阳的我。

  肆    秋分静坐
     

         黑一半，白一半；日一半，夜一半——秋分是也。
        白天，在下午的阳光中，静坐了30分钟，整个身心静静地浸在暖洋洋的日头下，说不出的舒坦。
        夜了，写完日志，洗漱毕，不带一星尘垢——物质的，思想的。
                       干干净净。
        再把自己浸在夜的最深处。
        于夜的漆黑中，体味其空灵与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