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无缺到钟万仇

      每一个少年的心里，大约都有一个花无缺的梦。花无缺是《绝代双骄》里的主人公之一，他几乎集中了一个男子的所有优点，不仅武功高，有才干，同时又容貌俊美风度翩翩，他是人中龙凤，懂进退，知分寸，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武侠世界里的高富帅。但是洋洋四卷本，花无缺的篇幅却不能与另一位主角小鱼儿相比。多年后我想，因为没有缺点，花无缺也就欠缺了意外和可能，他足够完美但不够完整，他足够令众人艳羡但自己不够多彩。一个无可挑剔的人或者其实也很无趣吧，所以看古龙写花无缺，我能感到他有权衡与控制。至于我自己，我已经记不住发生在花无缺这个人物身上的故事情节，我更像记住一个理想的符号般记住了他。
    金庸先生的本意，很可能是想将钟万仇写成乌龟一类的窝囊丑角，但一不小心其实写成了悲剧人物，尽管没有读者同情他。在《天龙八部》里，钟万仇与妻子的女儿，生父是大理国王爷段正淳。他知道妻子的过去，他选择原谅。论武功，论权势，论一个男子该有的，钟万仇都与段正淳没得比，从这一点看，他困窘、不堪，是被侮辱与损害的弱势。写到他的容貌，金庸的笔墨甚至不无漫画式的夸张：“好长一张马脸,眼睛生得甚高,一个圆圆的大鼻子却和嘴巴挤在一块，以致眼睛与鼻子之间,留下了一大块一无所有的空白。”长成这样真的是够丑，但钟万仇自己何尝有错呢？他娶了甘宝宝难道就是错误吗？他一系列落空的行径，因为可笑，所以可悲，作为丈夫和父亲，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所希冀的无非挽回尊严和情理之中的还击。
    1987年，“新加坡第一帅哥”吴岱融领衔主演了TVB大剧《绝代双骄》，他的花无缺，扮相俊美身段优雅，气质与角色浑然无间，其经典程度，在我心里堪堪只有汤镇业的段誉和苗侨伟的杨康能与之比拟。此剧播出后，吴岱融面对的是可想而知的走红与追捧，回首已近三十年前的过往，说吴岱融其时与饰演小鱼儿的梁朝伟在同一事业起跑线上，大概差不了多少吧。众所周知，成龙、林青霞那样的大腕，在电影中不能死去更不会饰演反派，因为影迷不答应，而之于吴岱融2012年饰演钟万仇，在我，是同样的难以接受。我不认为这是对演技的磨练或所谓戏路的开拓，吴岱融接下这个角色，只怕更多是“五十知天命”的握手妥协。当我在网上意外的看到他的钟万仇剧照，刹那间有些恍惚。几十年过去了，吴岱融发白的胡子低调的笑意以及一身异族的服饰，都仿佛在不无抱歉地告诉我，那个属于青春的花无缺，已经离去。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花无缺般骄傲过，钟万仇般隐忍着，其间的转换与轨迹，正依稀对照出了大多数平凡男子在命运中颠沛的际遇，有落差，或者更接地气吧， 我说不清，但定论此乃不够努力所导致的失败，显然出于置身事外者的武断与不公。唏嘘，感慨，最后还是只能对自己说，我因之更深切的理解了此间不尽人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