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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三子家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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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子家
                                                                                   徐淑红

      写完粮站和与之相关的事物后,在空旷,洁净的粮站,很多的思绪在其中鸟儿一样飞起,我想起了三子家。
      三子,确切地说是三子的大姐,我之所以想起三子家就是因为他大姐。他大姐是个裁缝,手艺应该不错,至少我们小孩子都知道她,开始是跟着一个老师傅,后来就自己单独做了,她似乎很少上门去做衣服,都是我们各家拿了布料去给她做的。她的相貌我已经不记得,应该是还好的,至少很端庄,还有一份说不出的乡村女子少有的气质,皮肤特别白,因为做裁缝免除了农民日头晒的苦处吧,但听说她身体有病,这白皙似乎与病也有关,或者竟然是苍白了。三子与我大哥年龄相仿,但在他家他是幼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二哥娶了我邻居家四女儿,大哥我几乎没见过,据说年纪居然和我父亲差不多,也离开村子去当了兵,在部队提了干,转业到了景德镇任职或者是到景德镇提拔的(那时农村兵回来也有安置,我父亲虽在部队因家庭原因没提干回来也是有安置有城市可选,但为了家庭他选择了回乡任职),总的来说混得不错。但听说过于惧内,很少顾家,一次看到他的两个小孩,据说其中一个竟然随母姓,大约是三子带他们到河边游泳,从衣服到举止都透出一股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洋气。还是说他大姐,他大姐年纪也不小了,他二姐那时已经嫁给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流气,其实活络开朗的男子,我见到他大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年轻了,一直住在娘家,听说她得的病是不能结婚的,到底是什么病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记得她坐在他家堂屋中间靠左边的缝纫机旁,埋首在一堆衣物中,偶尔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笑。那时小小年纪的我在看到她时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种叫做忧郁的感觉,我觉得她应该也很忧郁。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三子家房子结构与我们家没有什么不同,正门进去是堂屋,两边各一间厢房,堂前隔板后面是大水缸和厨房。但我总觉得他家里有种神秘感。我们总习惯从他家后门进去,那堂后隔板靠左边,也就是他大姐裁缝桌板后面,我记得有一间房,房门口总有个轮椅也可能是躺椅,上面经常坐着一个人,是他父亲。天,我到现在才发现,虽然我大哥和他是多年同学兼好友,我家与他家相距也不远,但他父亲的面貌在我记忆中竟然如此模糊,哦不,记起来了,一个清晰的形象,应该是他,大个,宽面,从他及他二哥的形象中也可判断就是这个我记起来的形象。应该不是轮椅是躺椅,他经常坐着或者躺在那里读一本叫做《武当》(或者是《武林》)的杂志,里面是与武术有关的种种,我还到他家借阅过,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杂志呢?那杂志好像就从那间房里取出的,房间好像很小且很阴暗,那房间本身就在他大姐裁缝桌后面的阴影里。他家的堂屋并不大,但他大姐坐着的地方似乎也总是阴暗的,似乎在一个阴影里,一个有些神秘的阴影里。
      三子家离我家有段路,他家住在池塘边。他的母亲我原本也不熟悉,后来外婆与她交好,外婆原来与她来往并不多,一天到晚忙个不停那时还帮舅舅开个小店的外婆哪有时间去与人交往,但一场大病后拄起了拐仗的外婆也开始走出了家门,成了舅母嘴里好吃又贪玩的“老小孩”,三子家是去得最多的,于是因为外婆我也开始注意到了三子的母亲,并且注意到了他家是住在我家去河边必经的那口池塘边。那时他的大姐好像已经去世,他家的房子我几乎再没进过,只在门口的院子或者池塘边的道路上见到外婆与他母亲。
      房子本身让我一直有种神秘感的是我的一个邻居家。她家与我家真的可说是一步之遥,但我家是后门与她家相邻,少来往,她家是前门与我家相邻,奇怪的是她家人似乎很少呆在前门,倒是与后门的邻居打得挺火热。她的家我进去过一次,好像是我家的猫跑进了她家去,我去找猫,从前门进了她家。她家的房子结构和我们家完全不一样,不是中间堂屋两边厢房的,而是从前面一个不大的空间进去后,里面一间一间的房子,而且房子隔开不是用板壁,而是用墙,雪白的墙壁,这让我惊奇极了。这样的房子似乎应该是单位里才会有的,她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其实房间也不多,但我觉得有点深不可测,迷宫一般,猫也是她家人找到抱还给我的。她家前门口虽然少人,但植物茂盛,不大的院子满是绿荫,除了树好像还有花草,我家院子要大些,有树,梨树桔子还有杉树似乎还有一棵树——我们都说是苹果树,只是我至今没见过苹果长在树上的样子——没有花草也没有另一个邻居家的棕榈树。
      我这所以称邻居家为她家,是因为邻居家有个女孩跟我年龄相仿,名字我都不太记得了,似乎有个数字四,按乡村习惯这是按孩子年龄顺序排行的数字,大概也是叫名,但我不记得她家有几个小孩了,只记得她有个弟弟和我弟弟年龄相仿,还有个姐姐。我对她家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戴着一幅墨镜,在村里马路上开个小店,收购并出售中草药的,店铺很小,我去马路上时也很少看到有什么人光顾他的小店,可是他的店竟然就一直开在那。而我童年唯一一份收入正来自于这个小店,他的店竟然收购知了壳,我们的夏天哪里没有知了?没有知了的夏天童年的我们根本无法想像,我家院子里就有树,知了壳真是手到擒来。我不会爬树,幸运地找到过蛇蜕下的皮涂擦也还是无济于事,但我家的梨树有很多枝杈,很容易攀爬。每看到梨树上的知了壳小心爬上小心取下放在碗柜一个罐子里,待到积到一定数量时就拿去他的店里,他总会笑着接过仔细地称量,然后就从柜里取出一些钱来给我有时是我们,那可是我和我们自己赚的钱,虽然很少,但足以让我和我们开心死了。而他也总是笑咪咪的,没事时看他总捧着一本书看着,我们都不知道他看的什么书。
      她的母亲虽然我打交道也少,但她胖胖的样子,开朗的性格,让我觉着没有陌生感,后来我家建新房后我们多从县城归来,经常从后门进出,她见了总是会热情地打招呼。前几年有次回家探望父母,返回县城时,她就上来打听能否让她女儿搭个车去镇上?她女儿来了,我也还记得她的大致模样,比那个名字里有四的女儿要大,她嫁到一个离镇上还有段路的村子,到镇上转车。路上说起与我年龄相仿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她的妹妹,也说起她的父亲,和那个药铺,她说药铺早没开了,不过她父亲是很懂中草药的,她们兄弟姐妹幼时生病几乎都没进过医院,都是她父亲自己配了药服用的,有时也给熟人看些小病,不过现在早不这样了,只拿来健身用。
      其实她的父亲我前几年也见过一次,也是搭我们的车,他去的是县城,帮他的儿子带孩子,他儿子儿媳夫妻俩在外打工,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方便孩子在县城上学,却没有时间呆在县城,就让父母去帮他带,母亲不愿离开家里,就只好让老父亲去了。她的父亲仍然戴着一幅墨镜,只是神态不再有当年的从容,背着包裹的背有些佝偻,牵着孙子的手,我们一直送他到家门口,他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她父亲虽然开着个药铺,但绝对不足以养活他们一家子,他应该还是个农民,我很少看见他干农活不过至少是看见过的,可他和村里其他农民——比如我的叔叔伯伯们——是多么地不同啊。我不知道他在药铺里看的是什么书,但他戴着那幅黑色墨镜(或者是黑色眼镜?)还有说话的样子都让人觉得他更像个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或者是个满腹心事的谋略家。
      在我的亲戚中也有两位身上散发着这种与周遭不太一样的气息。一个就是我的三姑父。他的皮肤特别白,言谈举止很斯文,他是个赤脚医生,也种田,我看到他干农活时总觉得有些不太相信,或者有点奇怪,他怎么也种田,他种田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经常在村卫生所里,别看我们只是一个小村庄,原来那卫生所挺大的,长长的甚至显得有些幽深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其实我们大都只在这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找他看病,抓药打针什么的,后来卫生所解体他自己在旁边盖了间房新房做诊所,是楼房,但面积很小,现在农村开展合作医疗据说又恢复了卫生所,不知搬去哪里了。他在那走廊尽头两边的房间里住过,在其中一间里他拿过一大摞厚厚的处方纸给我,我拿它们把刚看过的叫做《幽谷恋歌》的电影记录下来,刘晓庆主演的,我写了厚厚一本,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次长篇写作。在另一间里我听到他在与人讨论他刚出生儿子的姓名,他姓马,这是我们村里绝大多数人的姓,他给前面两个儿子取名寓意神笔和千里马,最后一个说要好马,但名应该在姓后面,似乎有点犯难,我到现在也不知他小儿子大名到底是什么,我们都唤他“毫马”的音,我一直猜测是好马的意思。他的儿子们都继承了他的高个子,但似乎都少了他身上那种书生气,即便是初中才开始喜欢读书,后来考上个不错的大学现在外面有个不错的据说是搞研究工作的二儿子,算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了,但我仍觉得不如他父亲更斯文。
      三姑父家原来住得离我家很近,但三姑却是父亲8兄妹中我最感陌生的,我只是模糊地听说三姑性格强悍,在她未出嫁前,曾让单纯善良的母亲受过很多委屈。但我只感觉到了她的沉默寡言。而这听来的三姑的性情与三姑父是多么地不一样啊,可以说完全不同,我也曾经好奇他们平常是如何相处的?由于姑父在卫生所工作,很少在家,家门似乎也是关的时候多,但他家门口长年放着的两个蜂箱却让我印象深刻,常有蜜蜂嗡嗡叫,每次路过都要小心避开,进到屋里品尝过一次蜂蜜,多年后听到蜂蜜就想起那甜得发腻的滋味而有些抵触,我也不只一次看见过姑父戴着面纱打开蜂箱取蜂蜜的场面,除了做一个乡村医生,这大概算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吧。
      另一个是我的表叔。表叔个子中等,脸小而清秀,没有眼镜,却也透出一股书生气。他也经常捧着一本书看,我也不知他看的是什么,应该不是医药书,他的父亲我的小爷爷,祖传的草药医师,给村里很多人看过病,老了却找不到继承衣钵的人,原打算传给表叔的弟弟我的小表叔的,小表叔不愿意,后来据说要传授给表叔的大儿子吧。表叔还喜欢下棋,老是一幅沉思的样子,好像做过生产队会计,看上去也是一幅精明样,村里时兴做木材生意时他在其中很活跃,应该也赚了不少钱,早就盖了新房,后又买了马路上也就我们村的街道边一户人家房子,开了间杂货店,他看书或者下棋的时间应该更多了。表叔瘦瘦的,少言寡语,他妻子我的表婶子却是胖胖的,且多言。
      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是白老师。他家在河边,离我家有段路,和我叔叔家也就是我家的祖屋很近。知道和认识他是因为大哥,大哥那时读初中或者高中,反正是中学,大概是父亲的意思吧,请他给大哥补课,就到他家去上课,和大哥同去的还有三子。我经常会受父母之命去喊大哥回家吃饭,这才进了他家,他家房子结构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觉得堂屋好像特别大,做教室真是合适,现在想来大概是特意收拾起来给大哥他们上课用吧。门口的院子有些特别,很小,但很平整,好像还铺了水泥面似的,四周用石头围着,角落有青苔,黑色的滑滑的,还有高高的台阶通到下面的路上,那路直通向河边当然还有田野。那台阶是用石头堆砌的,我觉得好玩且有些神秘。我们通常是从他家后门进入他家的,那儿也有这样的石台阶,只是高度低些,进去后经常听到空旷的客厅里传来“嗒嘀嗒,嗒嘀嗒,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的声音,这声音我很熟悉,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在一台红灯牌收音边度过的,白老师家的收音机要大得多,好像是个收录机,模样也好看得多,我每次去喊大哥吃晚饭时正好是这个节目开播,本来以为会错过正好在这里补上。
      白老师当时在一所乡镇中学教书,后来就去了县城最好的中学,一直到现在。据说他本可以去机关从政的,传闻说他能调到县城,是因为他父亲和一位领导有过交情,有人说是他们放牛时认识,也有人说是领导当年落魄时曾得他父亲相救,当年那个时代不说是舍命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就有人说白老师傻,有这关系干嘛只去当老师,他当年的一位同事比他后进城如今已是县城某局的头头,但他说当年他是因为进不了那所县城最好的中学才去了机关的。做为白老师同学的舅舅-——我真没想到,舅舅居然与他是同学,当然虽没考上大学,但当了一辈子教师,对我小学数学有过重要影响的舅舅当然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但与他感觉很不同——则说:“壳子(白老师外号,村里人都这么喊他)他骑车被人撞了反被人诬,急得满面胀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说起XYZ来却头头是道。”当时他是我心目中村里最大的知识分子,后来才知道他原也只考上个师范,后去师专院校进修,但当年已经很不容易,据说还要感谢他父亲的严厉的“逼迫”,具体怎么严厉我只听过一两句,很严厉,不清楚细节。他的父亲我见过,瘦削,不苟言笑,种田,农民,两儿子都不再是农民,女儿好几个,大多留在乡村吧,有一个比我年龄稍大,比我低一年级,初中毕业之后和村里大部分女孩一样离开了学校。
      说到知识分子,我不知道学炎算不算是。他的样子倒没有什么特别,虽然也算得上清秀,但似乎没有什么书生气,一个沉默的秀气些的农家青年或者青年农民,而且他到底是什么文化程度我至今也不知,好像也没见过他看书,但是他却会画画。他用那神奇的画笔在生产队的白墙上画了一幅很大的穆桂英的画像,栩栩如生,五颜六色,真是让我们佩服极了羡慕死了。我小学的美术老师就是我的数学老师,他教我们画桌子凳子,而我却连一张凳子也画得不像,学炎却能把一个人,而且是这么神气的穿戴这么艳丽繁杂的穆桂英给画出来,连她那头戴的两根翎子,身后那四面小旗的形象图案色彩都画得细致入微。我不知道他那么多颜料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只有那死劲涂也只有淡淡颜色的蜡笔,上高中的大哥有盒水彩笔曾让我们好奇羡慕好久,颜色也没这么多,更没这么神奇。在我们眼里,他真的就像我们课本里的那个神笔马良,那气息与村里其他人更是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个“艺术家”,只是那时的我们好像还不知道这个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生产队的白墙上画这么幅画,只知道多年以后那墙上还有那个神采奕奕的穆桂英,看到她我们就会想起他。他家离我家不过十几米远,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他家,但从没有进去过他家,直到他哥哥学平结婚。
      学平结婚时很热闹,那热闹不只是婚礼的热闹。新娘就要嫁进门时却突然不肯走了,迎亲队伍就停在我家后门口附近,很快那里就围满了人,10岁的我好容易挤进去,只听到他们吵吵嚷嚷的,学炎也在其中,在大声地生气地说着什么,印象中他很少这样大声说话的。后来听大人讲好像是说新娘要的什么东西没有或者少了钱什么的,又说学炎家为这门婚事已经借了不少钱,置办了不少家具物品,新娘就要进门了才发现他家其实很穷,有些后悔。他家确实很穷,我们跑进去才发现,房子结构和我们差不多,但面积却只有大约一半大小,也没什么东西,还是他哥哥结婚时才置办了些东西,女方家也陪了不少嫁妆,才让这屋里有些亮堂。屋里有不少新鲜玩意,让我们小孩子觉得很兴奋,其中有一样东西最让我们着迷:只需按下按纽对着它说话或者唱歌,说完唱完后再按一下,就能听到我们刚刚说的话和唱的歌从里面传出来。这个发现让我们兴奋不已,天天放学后就往那小小的简陋的屋里跑,对着那机子唱歌说话,大喊大叫,乐此不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录音机,那种激动甚至超过了电视机,印象非常深刻,一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学平长得挺好,但老实木讷,新娘子也长得挺漂亮的,也许开始看他外表还满意,加上答应了很多条件,到结婚当天才发现不是这回事,有些反悔,哭闹了好久。不过虽然吵吵闹闹的,最后新娘子还是最终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过起了日子。最近回家听母亲说起学平,几年前他在工地上帮人家盖房子就跌下不幸身亡了,好像也没得到什么赔偿。父母说得多的是他们的父亲,一小瘦小勤劳的老头,穷困,苦命,学平是这样,学炎倒是去镇上做生意了,却几乎不回家,根本不管他,好像有个大儿子我几乎没印象,据说早就和妻子离开了家,村里看他孤苦要送他去敬老院,上面却说他有儿子不符合条件,让学炎供养,学炎却说他还有一个过继的干儿子,干儿子又说他有亲儿子。哎,父母说完总是叹口气,但他们同时又会说起这个外号叫做猪肝的老头,身体一直很好,现在都90多岁了,身子骨还很硬朗。
      学炎很早就去了镇上,当初是做匾额生意。当时我们那新房落成及大寿等,匾额都是必不可少的贺礼,匾额上通常都有画,学炎也算是学以致用了,用了他的绘画技能来谋生。高中时一次去一位镇上同学家玩,同学家也做这生意,她家人不会画,应该是直接批货来零售的,偶然聊起,说是生意不太好,有个人老是用不正当手段来和她家竞争,说起那人竟然就是我们村里的学炎。说起学炎,她满脸的不屑,但现在想起来,她所说的不正当手段好像也就是把价钱压得过低吧,且这过低也是她说的,我都是听她说的,并没有见到学炎。算起来我有二十多年没见过学炎了,生产队的那面白墙不知还在不在,生产队离我家不远,前不久回家还看到队里的好几栋房子都已经被村民拆了建新房,却没有注意这栋拆了没有,下次要去看看。
      还是回到房子。我想起了英子,英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母亲和我母亲又同为村小学的老师,自然关系比其他人更亲密。她家离我家并不近,但在我们去小河边必经之路上,又在我外婆家对门。母亲去河边洗衣时,来去路上经常遇上她母亲,她母亲主动多言,我母亲则是个被动多言之人,二人一见面那话就如滔滔河水难断流,常常说得忘记洗衣忘记吃饭。她的家我却很少走进,一般都是她来我家玩或者我们一块出去玩。其实想起来她家房子结构也和我们差不多,只是靠外面路边上搭了间厨房,而就是这厨房——我们通常是从路边也就是从厨房进去的——就让她家房子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到前面堂屋也去过几次,总是会觉得有些神秘,现在想起来是有些幽暗所致吧。她家后来建了新楼房,就在我们村小学校边上,后来做了母校校长的舅舅一直说她家占了学校的土地,旁边就是小溪和稻田,环境很好,楼房好几层房间也更多,但我对它反再无了那种神秘感。她家建楼房在村里算早的,当年在那栋老房子里她家买电视机也算早的,我在她家院子看过电视。她的父亲在村里当了多年的支部书记,我很少见到他,更没说过什么话,他与我熟悉的村里人也不太一样,但到底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她的母亲是我们共同的老师,自然很熟悉,她有个大姨在邻县的铜矿,那可是亚洲最大的铜矿,她外婆家就在邻村,不知怎么她大姨和大姨父都在铜矿工作。她大姨一家不时会来她家玩,我遇见过几次,她大姨和她母亲长得有点像,更秀气些,性格却是更强势,当然这是我见过几次的感觉,也听她讲过她大姨父如何对她大姨好如何听她大姨话。她大姨身上还有种气质,这气质让我们陌生却没来由地觉得好,觉得我们都要矮一截,想起她大姨就看见她从她家屋子里面走出来,走到外面的砖砌厨房,房子里面幽深无比,就是这外间的厨房也似乎有些幽暗和神秘,至少是陌生或者是更加陌生。不只是她大姨,每次见到她大姨家的孩子也都能让我们嗅到一种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气息,尤其是她表姐,漂亮又洋气,很文静,她经常说起她表姐。去年英子女儿参加高考取得不错的成绩,被上海一所大学录取,我恭喜之后,她说:去上海是我们母女共同的心愿。我忽然想起,她曾经跟我说过,多年前她表姐就去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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