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丸子

　  
　　每逢过年，鲁西北地区都用丸子、耦合、扣肉等作为来客酒后进食的必备菜品，和丸子一起上桌的主食是签子馒头，香气扑鼻的丸子，咬在嘴里一口，香而不腻，肉肉的感觉，让人觉得过年真好，再配上那劲道香甜的签子馒头，可谓是过年的一道奇特风景和绝妙享受。
　　那时候我七八岁，家里新盖的房子，欠了些饥荒，每到过年，就是爸爸妈妈既高兴又忧愁的日子，我和姐姐长大了一岁，爸爸妈妈固然高兴，孩子健康快乐长大是他们生活奔波忙碌最大的动力，每逢过年，爸爸妈妈都会抚摸着我的额头说：小儿，又大了一岁，成大小伙子喽。我知道，那是爸爸妈妈的期盼，我总会傻傻的一笑：到时候你们可老了啊。他们也有忧愁的时候，每逢过年，总要还一些欠人家的帐，还要置办年货，他们卖肉总是买一点瘦肉，更多的是肥肉和大油（猪油），瘦肉除了待客之外，给我和姐姐留着，姐姐也照顾我，往往是我吃的最多。但是印象最深的还是妈妈做的蒸丸子，像一首歌，婉转悠扬，多年萦耳。
　　我们那过年丸子一般是萝卜馅或者白菜豆腐馅的，加之葱、姜、蒜等老三样的佐料，有时候还放一点馒头碎末，大概是为了让丸子酥软，搅碎，成馅，添水，捏团，一个生动的小丸子就成型了，然后就要倒入烧开的卫生油或者豆油里炸。正是这个环节，妈妈改变了工序。
　　那个时候，食用油是挺贵的，普通的农户打油都是用一斤计算的，基本上还没有现在的五斤装、十斤装的，加之当时我们家两个孩子上学，爸爸在镇上上班的厂子正赶上国企效益萎缩，效益非常不好，新年也就成了年关，不得不计划着、节省着用那点用白酒玻璃瓶打的的食用油。妈妈炸丸子的时候，待丸子成型，先放在蒸锅里蒸熟，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就像是动物的进化出现了变异，由炸变成了蒸，蒸的过程是没有成本的，因为烧的柴火都是干玉米芯或者玉米杆，是不用煤或者天然气的。大约半个小时吧，掀开锅盖，发现丸子迅速增长了，热胀冷缩，也可能是被过年的喜庆气氛感染了吧，水晶剔透的，分外好看。妈妈用筷子一个个的夹出来，放在笼屉上控蒸汽水，稍微风干，然后把丸子投入已经在旁边焦急等待的熟油锅了，伴随着油烧开的香味，丸子进入锅里时候的“丝丝”的声响，我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梦里一样，好美好美，这个时候，我会站在旁边，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话：多炸会儿啊，要不不香；娘，快给我夹一个，我尝尝……这个时候，妈妈总会似嗔怪儿又似怜爱的回我一句：滚一边去，男孩子围着个锅台转没出息。我闹个鬼脸，就走开了，到屋里打开电视，磕着瓜子悠悠然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妈妈喊我：小儿，把丸子端到西屋晾上去，我飞奔出门，看到小铁盆里四五十个金黄的小丸子好生动、好诱惑，我一边应承着，一边拿起一个放在嘴里，那种感觉，好幸福，酥软的感觉，香香的味道，融在一起，暖到心底，我知道，妈妈先蒸熟后炸只是为了省下半斤食用油，但是我还是感觉那似乎是当时能吃到的最好的美食了。
　　一会，妈妈又炸了一盆，这就是过年这十来天的待客的丸子了，当然，妈妈考虑到我会偷吃，总是会多炸出一些，放在西屋，因为当时的老鼠还是很猖獗的，在盛丸子的小盆上面还要压上一块两个多重的砖块，以防被盗食，老鼠的力气是有限，可是我就是那小老鼠，一个春节下来，总要偷吃二三十个的，这个成了不公开的秘密，只到今天，我还为自己当初的举动窃喜，童年，就是那么的天真无邪。
　　妈妈现在已经不做这种丸子了，我已经近十六七年没有吃到这蒸丸子了，上个周末，我想寻找一下那个感觉，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依照记忆的图画，做了一次蒸丸子，但是，那种味道却没有回来，我似乎懂得了，有些东西回忆中是甜的，但是未必能从口中能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