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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山二章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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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山二章
  文/茨平

  有二次走进西樵山,近距离注视南粤这座小有名气的小山。
  第一次走得粗皮潦草,那是与七八个同事,说工作的压力太大,要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从狮山到西樵,半个小时的车程,才决定去西樵山走一下。我们从南大门进去,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行前未对西樵山的一些景点作个了解,盲目地乱走乱闯,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宝峰寺上的云海莲台观音铜像特别大,忍不住惊讶。回公司后百度了一下,才知西樵山除了宝峰寺云海莲台,还有翠岩、石燕岩、九龙岩、天鹅湖、白云洞、四方竹茶花园、黄飞鸿狮艺武术馆。自己没弄明白,到过哪些地方,也不怎么后悔,只是玩一下而已,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不说留下什么印记的事。
  另一次是狮山几个爱好文字的朋友,说西樵也有一伙爱好文字的朋友,他们做了一份诗歌报纸,还准备做一份文学综合类杂志,相约过去聊聊。蓝子华问我去不去。每日里办公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生活缺油少盐,何况那儿还有诗歌的报纸。我说去呀。到了之后,文友陈旺弟黎铭光他们说,先去看看西樵山吧,不去看看,有点枉来了。这次我们从北大门进去,直接进入樵园。樵园应该是白云洞景区,就在山脚下,随便走几步就到了。这一次,走得细一点,有导游的解说,还有热心文友的介绍,特别是我们叫他教授的梁成坡先生,他声情并茂,可以看出他对这座山的热爱和深入细腻的理解。
  因为走得细一点,某种灵动感觉便轻轻地叩动心扉,觉得要写一下西樵山。在此之前,我从未对山水有过动情,一则是走得少,二则,生活慵常让人越来越麻木了。我要写一下西樵山,这种冲动,像春天来临种子要发芽一样。

  
诗与想象的精致

  樵园,或者说是白云洞景区,其实是个山窝,呈扇形的山窝。在这不算大的面积中,纵横也不过数百步而已,却密集了典故、传说,一溪、一径、一洞、一石、一碑、一堤、一亭都赋于美妙的解说。或宏大叙事,穿过历史烟云;或细微着著,见证内心情怀。它是那么地精致,以致十步之内,各有洞天,它们又交集在一起,彼此难解难分。这些富有情怀的想象,都是历史和人文的积累。就如裸露的岩石上那个脚印,准确地说那不能算个脚印,只是比脚印大许多的小坑而已。从地理学上无法想象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脚印似的小坑。他们告诉我,这个脚印是吕洞宾留下的。他从数百里的东樵山而来,为追赶飘扬过海的八仙同伴,这步子迈得有点大,落地时多使了点劲,脚印就这么深深地留下来,岁月也无法磨灭。我们试着将脚踩到脚印中去,想象吕洞宾这一脚是多么地深沉有力,还有点飘逸的仙气。
  对山的认识,我从来都没细心过。我是个在深山里长大的孩子,每天抬头是山,低头还是山。每日要走进山里,砍竹伐木。所谓天天见便是天天不见,麻木得忽略山所存在的美感。只觉得我们那儿的山,又高又大。我老是说那山,像一堵墙一样堵在那儿。这是愤厌的情绪,因为墙一样的大山堵在那儿,挡住了我眺望远方的视线。
  或许是年少时留下的阴影,说起山,总是说,山就是那个样子,重峦叠嶂、险峻、竖插横卧、连绵千里。如果要加入一点情感的元素,就说山是雄性的象征,粗粝、野蛮、沉重。后来来到珠三角,在这大片大片的工厂,高楼,沃土,水天一色中,发现也有山,这出乎我的意外,常用居然这个副词。有时坐车行驶在高速路上,感觉山是远远地轻轻地伏在那儿,像仰躺的女人,起伏着流淌的线条,还有水韵的灵动,柔软、绵弹、温和、浅浅的微笑,万种风情,风韵犹存。我想象着虚无飘渺的神灵,手指拔动琵琶的琴线,一个个音符弹跳出来,空气中都弥漫着音乐的味道。
  西樵山就这样强化了我的想象。远远望去,就像哪个贵族放下一顶桂冠,它的确像顶帽子。这也是我的想象。想象是孤独之中对诗意的一种倾斜,众生喧哗中我孤独我依赖上了想象打发时光。见蜻蜓把之想成飞机,蚂蚁变成大力士,坦克一样轰鸣着侵略原野。这次走进西樵山,我的思维依然呈现出想象的元素。
  今天,我不想对这里的一石一水一碑一洞一堤一亭作过多的抒情,因为它,早已让西樵人赋予了历史和人文的情怀。我要把浓墨重彩献给那些可能被遗漏的东西,让之轻轻触动我心灵,展开我的想象。我未必能够浓墨重彩,但浓墨重彩已是内心的情绪。
  比如这山上的树,古老的年轻的,刚刚从泥土冒出来的嫩芽,濒临死亡又焕发出来的新枝,大片大片的绿,阳光稀疏地漏下来。看到这些树,恍惚遭遇了故乡,恍惚旧时光在此问好。故乡山上的树,是供来砍伐的,一刀一刀砍下去,一株一株倒下,感觉自己在做个残忍的破坏者。这里的树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砍伐,可以自由地向生长,享受阳光雨露。这大片大片绿,以完整的形式构成山的表象。隐藏的内容呢,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它的奇思妙想。
  我们行走在这树的海洋之中,脚踩它赖以生息的土地。这里布满了弯曲的小径,用水泥和片石铺就。有人开始拍照,摆出各种造形,生活中的烦心事先搁一边,享受浪漫与诗意。我被几株树吸引了,就长在小径边。树本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这几株的枝丫间竟连在一起,浑然成为一个整体,像踉跄而行的老人在相互搀扶。导游说这是情侣,他们手腕相扶正在跳一支舞。想想也是哟,想象是由人去展开的,怎么想象是人的事情。我保留我自己的想象。
  就这么行走了一会儿,另一株树又牢牢地吸引我,应该是株百年老树了,枝干粗壮,根须强悍。是的,根须就那么强悍地暴露出来,粗的与细的,裹挟着泥土碎石,像个攀登者,一脚踏在一个巨大的岩石上。另一部分根须,也强悍地扎在另一巨大岩石上,中间一个小洞,可以让人弯腰而行。我目光死死地盯着这株树,足足盯了五分钟,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让一株平常的树也赋予了想象的灵气。我问这株叫什么树,竟无一人能说出来。不知道也罢,这样它就存在了更多的神秘。
  拾阶而上,走过一个小亭,来到一个临水的坡地上,不陡,稍为有点斜。这是一块完整裸露的岩石,在地下应该与整个山体岩石是个整体。上方是灌木丛和藤蔓。藤蔓和灌木的根须,不是漫披下来,而是象美丽少妇绞扎的发鞭,那么地轻轻地摆下来,精致地让人赞叹它是一首诗。我突然感觉,这西樵山脚不算大的扇形地带,散发着浓浓的诗的气息。我喜欢这种精致,它跳开了宏大的叙事,而这,正是诗歌的情怀。正好,同行中有几位写诗的朋友。

  
三湖书院

  还未走进西樵山,他们说三湖书院是个必须去的地方。我们都是爱好文字的人,写写小说写写散文写写诗,抒发我们个体又极平常的情怀。三湖书院,一听这名字就闻到了书香味,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它就在这不算宽阔山脚的扇形成面上。三湖书院得名源由这儿有三个湖,应潮湖、鉴湖、会龙湖。这三个湖实在不能叫湖,水面绝对没有超过一亩。我说这只是水塘而已。在我老家,我有几口水塘,与这三湖之一差不多大。春天放几尾鱼下去,闲时割些鱼草。站在塘堤上,静观鱼吃草,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春节到了,把鱼捞上来,就能过个丰硕的年。他们坚持说这是湖,激动地搬出若干传说和典故。我静默不语。我想他们坚持说这是湖,不仅仅是一种想象,更多的是一种感情,引向自豪的感情。
  三湖书院好像挺有名气,对于我这个异乡人来说,只能用好像两字来铺陈。对于西樵几位文友,好像二字是要彻底删除的。岁月长河,一代一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三湖书院的名气,倒不是因为西樵山。是由三个人,像推波助浪一样。一个叫岑怀瑾,据说他是个名士。我用据说这词有点伤他们的感情哟。三湖书院是由他所创。一个叫林则徐,他的名气大,上过初中的人都知道,他做过一件让国人扬眉吐气的事:虎门烧烟。学界对他的评价是,眺望西方文明第一人。我猜想他奉旨来到广东,偶然的机会来到西樵山,听三湖书院朗朗的读书声,一时手痒痒。掌握了权力的人都习惯性地手痒痒,身边又不缺恭维者,怎么样,赐下墨宝。于是找来大毫,醮足浓墨,劲力几挥三湖书院四大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时间的手痒痒,日后会让三湖书院熠熠生辉。一个叫康有为,他的名气一点儿也不逊色林则徐,公车上书、戊戊变法,一个企图改变国家与民族命运的人,怎么也没办法忘记他。他与三湖书院的联系,倒不是与权力相关,他就是这西樵人,孩童时在此求过学。三湖书院因为有此三人,倍感骄傲。
  进山时我们有意拐开三湖书院,走在小径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它,直接走过去,分分钟的事情。我们这样拐开它,就是留一个美好的悬念最后来揭开。就像写一篇小说,设置铺陈,让这一路看山看水一样高低起伏,文喜看山不喜平吗,精彩不断,快结尾时,把击穿心灵的东西扔炸弹一样扔出来,惊讶此行收获不小。
  我们是在一条小溪边逗遛了一会儿才下转几个小弯到三湖书院的。这条小溪像一条横山路。灌溉往住要这样引水,然它决非人工所为。小溪很小,一步就能跨过。就这么沟圳一样的小溪,在此一分为二又迅速会合,就像大江大河中间的洲岛。他们说这是一个船形的岩石。如今看不到岩石了,它被水泥浆砌了,上面做了个小亭,像小船的棚。几个女作者跳到小船上,做着摇桨的动作。于是我们一起唱:妹妹呀坐船头,哥哥呀岸上走。嬉哈得曲不成调,乐得东歪西倒。
  我们就这样携带着平常人的快乐走进三湖书院,一下让浓浓的历史气息熏倒了。历史不是平常人所书写的。平常人哇地一声来到人世间,一天一天琐琐碎碎地打发着琐琐碎碎的日子,喜怒哀乐然后眼睛一闭,一生就这么过去了,悄无声息。只有那些不平常的人,风云际会,生活浓墨重彩,擂出响声。历史记录了他们的响声,他们的也构成了历史。我想,如果这三湖书院,若非名士岑怀瑾所创,没有林则徐书写这几个大字,没有康有为在此求学,它只是乡下平常之极的私塾学堂,随着岁月的流失像尘埃一样,不消失也像尘埃一样卑微无所轻重。三湖书院实在没有想象中那样宏大,它就是一个农家小院。有一个不大的晒谷场,有一个院落,几间房舍。供学子上课的教室也小,现在随便一间教室都要比它大。几十张课桌摆得很紧凑,我坐到课桌间,倍感逼仄。呵呵,不要说大人,就是孩童,也缺少挪动的空间。我想象康有为坐在这个地方,跟着摇头晃脑的先生朗读《论语》,时光一下子拉得很长很长。我想,康有为未必不是淘气的孩童,搞些小恶作剧逗得伙伴哈哈大笑。小时候,康有为未必就有雄心大志,可能他的愿景就是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秀才,再回到此做个教书先生。这极有可能,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景就是长大了当老师,人心人情是相通的。可是时势的浪潮推动了他,从一种可能变为另一种可能。
  我总是要把三湖书院理解成农家小院。它实在与一个农家小院构成的元素惊人的吻合。有晒坪,可以晒稻谷。有院落,这是鸡鸭猫狗撒欢的地方,也是孩童的乐园。有正厅有正房有厢房。正厅是敬祖祭拜的地方。正房一般用来睡觉,一天的劳累美美地睡上一晚,次日又精力充沛。厢房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当然,必须用一间来做厨房。屋后是山,山上有的是清澈的泉水,直接引到厨房,比加了漂白粉的自来水不知要好多少。屋前有池塘,这时它绝对不是湖了。想象这户人家,早上去割些鱼草撒进池塘中,人站池塘堤上,抽支烟,静观鱼忙。我快为自己的想象陶醉了,多么美好的田园牧歌呀。就是工业文明如此气势汹汹的当下,依旧有可能保存乡村的诗意。顶多这家主人,去就近工厂里打工。夜晚回家,还是可以作一番乡村叙事。
  想象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时世变迁总是朝着它自身的轨迹前行。三湖书院既然已经成了三湖书院,并成为历史痕迹保存下来,让我们的记忆有了鲜活的对照物,茨平呀,记住这个地方。嗯,记住这个地方,也是挺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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