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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轻呢二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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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

       在我的空间意识里,这座山的东西两面意味着家园,山城也正是以东西走向分为东谷和西谷。而南面和北面则意味着道路,可以驱车直接通往山外的世界。
       数年前我还年轻,南北两条盘山公路在我眼前显露的是奇妙的曲线。倚靠在下山大巴的车窗上,眼见那曲线隐于群山,又通往山脚下的远方,我心飞扬。然而,山林的自然法则在曲线的另一端,并不见得适用,远方的意义也一直没有形成,盘山公路无法带离我真正出行。我多次走过山下庞大得多的城,站在城市的玻璃橱窗前,我看见的是自己从一个渺茫世界穿行时的困惑,与胆怯。
      因此,我说,我再也不要下山了,就是给我青春,我都情愿让它在山里荒芜着。说这话的时候,也还是几年前。现在不会这样赌气了。曾从一本书上得知有个瘦诗人在大地上的行走,他朴素安静地走过许多地方,看黄河,看白桦林,去海日苏,到天边小镇,看望美丽的嘉荫......他说,“总有一天人类会共同拥有一个北方和南方,共同拥有一个东方和西方。那时人们走在大陆上,如同走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样。”  合上书页,我热爱的瘦诗人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消失于他行走的大地上。而我却滞留在自己的家园,开始在山林,在房屋的细节里旅行。
       或许我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抵达事物?现在我在耐心地去做一些事,还想写长长的信给我念想中的人们,讲述我们这里的房屋,林木,草坡,晚霞……我还要打扫落叶,深秋入冬,落叶很多的,扫扫堆在老梧桐树下,看着很像一盆安详的炭火。小狗走过庭院,它好奇地注视着女主人扫帚下窸窣的落叶,似乎感觉着那叶片中潜藏的音符。
      我就这样走过来走过去。冬日安静的光照环绕在色彩逐渐单一的院落里,柿子在阳台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熟了。摸摸果皮,也许知道梦的深浅。午后我把柿子装进篮子,捡拾衣物,小板凳,水杯,小孩的玩具,小书,饼干,然后把盆花搬进室内……手指掠过每一处,我的存在感增剧。我知晓自己住在这里的理由和原因。夫在屋檐的台阶上,跟我说起山外的那些事,他摸着光亮的额头,不时发出朗声大笑。他时常驱车下山,沿着山南,山北驶去,道路的另一端有他想试探的生命的宽度。然而,他总得回到一个更温馨的地方,翻翻孩子制作的小卡片,了解下哪种花开了,看一看小狗是否回来。他还给我和孩子带来了五本冬天阅读的书,一篮子花生,两麻袋木炭——我们这儿都喜欢炉火取暖,炉上架着一壶水,滋滋冒着水汽,暖而不干燥。
     夜晚正在来临,山林在暮色的柔波中漂浮着。掸掸衣襟,我将一个温暖的家收了回来,收在手里。夫亦起身,尾随我和小狗进入火光掩映、稚语回荡的小屋。而经由那位瘦诗人安静行走过,细细抚摸过的旷阔而诗意的南方,北方,东方,西方,将随着夜风,梦境,从我的院子轻轻走过。



嘉年华



      这几天,道旁的树叶落尽了。然而天气那么好,光照充分,空气中有一种类似节日的愉悦,还传来高音喇叭的鸣响,人们纷纷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风景正在发生,上演。
       山城正在举办国际天地运动嘉年华。我和同事从学校出来,嘉年华的条幅广告正在树与树之间飘扬,美女们在我们的头顶摆着充满画意的姿势。同事说那里其实一无所有。不过他还是很愉快地和我谈起这些天的新鲜事,比方说在通往南北山公路危险路径上的狂飙超速,帅气的荷兰赛车手,进前十八强的车模有一个是九江姑娘,而哈尔滨来的姑娘竟然有一米八身高……
       就像是一片鸟来,鸟儿们又那么声张地欢喜鸣叫着,它们喜欢这座山城,我应当微笑。当同事拐进另一条巷子时,我也朝人群密集的方向慢慢走去。若是路上有游人向我问询某处著名景点的方向,厕所在哪儿这类问题,我会乐于回答的。实际上我一点不明白嘉年华是怎么回事,不过怎么能向娱乐和聚会索求更多呢?我平日也多半是从人群中走过,目光掠过某一个点,留下一个微细的印象,不禁就乐了。也有时,走着走着,明明是去一个地方,结果却是奇妙地原路返回。
       广场上引擎隆隆、音响,T台,甜甜圈,炸薯条,爆米花,赛车手、车模,记者……为了形成一个叫做嘉年华的东西,人们需要这些元素。人群密密匝匝,我走到人群外围的一块大石头下。踮起脚,我能看见一些走动的闪闪烁烁的衣裙。美女面目不清,只觉一般高瘦,恍若几根有弧度的线条,不可捉摸。但是美女就是这样,在繁琐的服饰下如此淡薄,虚弱,飘渺的像一个幻觉。所以我们只见衣服,看不见她们。
        因此,我只好去看别的东西。比方说石头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个男人,他抽着烟,默默地,专心一意地看着前方舞台上模糊的美女。一个小女孩因为视线被挡住,迈着短腿在我的身边走过来走过去,她的嘴巴撇成气愤倔强的线条,终于,她大声哭起来了——她不肯被拒绝呢。几年前的一个女学生,她站在大街斜对过的一座老建筑门口,深色的拱形木门,女学生提着包,方格披巾斜斜的搭在肩上,看上去像是被贴在这道风景上的一张邮票,又像是碰巧路过这儿的旅人,遥望着这边看不见的风景…..
      忽然想,谁又站在我的不远处,注视着我,神情微笑,眼带怜悯?



路上风景

      已经可以用到寒冷了。鸟雀从高处落下,收紧双翼,若鱼在水中遨游,自觉不鸣。
      同往常一样,我沿着山林小道走过丛林、街巷,向一幢林木中木质结构的老别墅方向走去。路上巨型吊车、推土机还在轰轰,听多了,也就听不到了。冬日严寒,草木噤声,根茎埋在土层里,暂且陷入睡眠。
      我在一片汪洋中站了一站。有人招手唤我等等,嘻嘻地笑,递我几张纸,上写湖光山色锦绣风光云云。说帮忙润色润色润色,急着要用。他挎着相机一忽儿就消失了,可能拍浮云,可能拍美丽新变化。我亦抬头去看天空,隔着小路尽头一栋亮闪闪新大楼后面的法国老梧桐,我觉得光秃秃的树干和天边的晚霞很美。
      一个美腿女人昂首从我身边走过。右手提着手提包和一只塑料袋,左手不一会儿就拽她的呢子短裙——太短了,其实也还紧裹着。她的裙子鲜艳,闪烁。但她的裙子不会带我到春天去。然而,在她侧身拽裙子的时候,一颗胡萝卜从她的塑料袋掉落了出来,一颗干净而红润的胡萝卜。我走过这棵萝卜,想到这个地段尘土飞扬,随时可能变成别的什么,便回来捡起。
      后来如你所知,那几张纸被我弄丢了,我带着一颗胡萝卜恍然走回家。



去哪里



很久没有下山了。济之好奇,问:“你们山上的人多久才下一次山呢?”济之以为住在山上的人都是修行的。我喜于在山中走走停停,是因为贪恋山上清鲜的空气,每天晨起还能听到非常好听的鸟鸣。我需要的东西山上似乎都有,我还想要的,山外也不见得能如愿。这样看,这样听,这样想,平静中也就有了自足和欢乐。
       学校文学社活动自由,学生好奇我来山中之前的故事,要我讲讲。世人皆有故事,只是回眸之际,那些故事脉络亦不曾清晰,只有两个字依稀闪光:梦想。
       因着梦想,人开始了流浪,一站又一站。
       那些梦,关于文学,关于舞蹈,关于爱情,关于行走四方的旅行。背包和牛仔裤,水和面包,一个一个的车站,一次一次的出发,一段一段旅途的喜悦与辛酸…….  书柜里留有数年前的几本随行日记本和旧地图,封面有尘埃。里面有逐渐淡忘的年月里与自己同行过的伙伴的名字,旧地图上标记着星星点点的地方,是否真的有过他们与我或长或短的缘起缘灭?聚散匆匆,走着走着散了,连同一段一段的的风景与岁月,也在一点一点的告别了吧。上下班路上,时常能看见背包客们表情坚毅沉默,背着大包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我几年前抵达过现在已是安居的地方,正是云雾缭绕,所有走入和将要走入的人都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然而还是羡慕他们,是因那一份已经不再的洒脱和勇气。
       曾想过把流浪的故事写出来,重返那一段一段的旅途。我的时间和精力似乎不允许我这么做了。有些故事就让它随风散,怕是拾起来,还是一地的碎片。
      去年朋友推荐老马克的《I Dug Up A Diamond》。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阵。电吉他伴奏,整首曲子貌似一个调,一位白头发的老人不停地在耳边唱着“我挖到了一颗钻石,珍稀又纯净”,低沉的嗓音,如呓语般,好像唱着另一头不曾接近的梦。钻石,在那儿。梦想也似乎还在那儿。
      现在是不听了。又回到文字,零零碎碎写。
      还爱上朗读。读自己的,读别人的,一字一字,轻轻念。我是去年才发现自己有极好的读功,似乎比写还让我沉醉,安静。曾完整读完山中一位老先生的文言体日记。这位老先生是有故事有闲情有文采的人,断断续续写了十几年,是老人一生的剧本。写的时候,主角是自己,观众也是自己,去世了,剧本成型。老人走过的每一级石阶,每一个巷子街角,都被时光刻上深情印记,它们在文中静默,我轻声读出。
       晚自习的时候也这么读书给学生听。昨晚又读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心安,才可以不负先生的心魂和爱愿。学生可以做自己的事,不强迫。合上书,该是随先生一同摇着轮椅离开古园了,才发现教室里极为安静,他们怔怔的望着我,眼睛里有异样的光,他们是什么时候停下没完没了的作业练习的呢?
      山上菊花开了,我想陶渊明。找来一本集子,诵读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如此轻,如此薄,如此清凉与芬芳,这就是单纯的美,静的美。忽然想,原来还有一双眼睛凝望过这座山,凝望过山上的苍天,白云。这双眼睛是不是还在凝视着行走在山中的我,看着我走过墙角?
       呵,还去哪里呢?



放下
       朋友在信中给我发来了袁宏道的《满井游记》。他是想山上冬日漫长、厚重而寒冷,特告知我山下春的消息,嘱我外出走走。山中二月的夜晚确是寒凉而厚重,不过到底立春之后了,白昼已如一片脆薄的冰,在手心很快就融化了。
       已经能听到春天穿过山体发出的声息。前些时山中还下过一场雪,但阳光一出来,屋檐下的冰棱儿、枝梢上的积雪就一一融化,山涧小溪传来了水流细致清越的流淌声,一扫隆冬季节雪雾天气的阴霾和沉寂。站在窗口就能看见远道而来的旅人走过山间,那些走着笑着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来山中寻访什么呢?能寻访到么?亦只是抱着一份顺遂的心意走走吧?
       夫在门口洗车,说天气暖和,想去山下转转。我没再问了,山下的人想上山走走,山上的他倒喜欢下山走走。有时我会特别羡慕他,羡慕他握着方向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我只会呆在山里,如此沉寂如此滞重。除了每天生活的必经之路,大多时候都呆在家里。有时也会借助图片和文字想像下另一些路,但想象并未能使缺失完整。
       坐着,站着,风的拜访,看春夏秋冬周而复始,看过客匆匆,然后老去。其实也平常,并没什么大伤痛,只是点滴的愁悒在暗处滋生,蔓延,松茸一片。就像苔,大自然也有她的忧郁。
       一直在犹疑手头的一件活儿,我是说一个小说。终于还是放下它。一些活儿,一些事,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来自很薄的想法,又强烈地吸引你,当你付之行动做出来之后,才知道,它是应该被舍弃的。也许,是有未了的心愿?这份过重的心愿让我感觉着自己渺小身体中隐含着不可解的生命的庄重与辛苦吧?
      放下,走走。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唐人刘长卿亦曾是如此空而满的走走。走走,我会有更多的时间,流连于溪水和鸟群,看林木间道路迂回,行人匆匆,有行进,有栖止,也有前后照应与扶持。,那心中的苔,即便拂之不去,想来也以为是生命中可眷恋的部分了。
      一山一山走,一朵云去了,另一朵云正赶在来的途中。始知春光清明,山河平静辽阔。



   缓缓走过山林



        落叶穿过树林,来到屋檐轻敲我的窗玻璃。我看看叶子,笑了。的确是,我对室内缓慢流动的时间远比我在室外所参与的活动,会更有触感。对夜晚处于阴凉之中的山林的喜爱也胜过阳光灿烂下的景象。然而……谁能拒绝季节的美意和盛情呢?何不跟叶子一块儿晒晒太阳?
        阳光如此温暖,远山和云在湖蓝色中截然分明,一点也不粘连,就像被一阵风吹开了一样,猛然惊醒回到各自原有的位置。我能清晰地看见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看见山中的万千植物,和万千植物遮掩着的深褐色、黑红色、土黄色的丰饶土层。它们不会像阴雨时节那样在视线中模糊,消失。当一只山猫摆动着自己的长尾巴,踩着落叶走秀一般在山坡闲走,见了我突然止步,并竖起毛瞪着双眼时,忽然知道,我也没有在风景中消失——只是猫不知道,这个林中慢慢走的女人,不具备攻击性,她只是一个平静的幻想者。
       光线从枝叶间溢出,树木,隐藏在林间的老别墅,都变成了透明的亮片,红色、绿色或者黄色……“.阳光是从天空的心散发出来的”,米什莱诗意温暖的语言总是令我动容。这里的每一棵草木每一种物种,每一扇窗户,每一块小瓦片,都被古老的阳光照耀过问候过。在树林的光和影之间,树木发出寂静的声息,树干上丝绒般的青苔似乎也在发出轻轻的摩挲声,叶片窸窣落下,在头顶,在脚跟,流转飞扬……一种被阳光和树影封住的那种美妙厚度,让行走在山路上的每一个人感到宁静和喜悦。若是礼拜天,远处草坪上的老教堂,该会传来钢琴和唱歌的声音吧?它和山中所有的古老建筑一样,与一段历史有关。历史事件会结束,但山林、歌声和祝福会成为永恒。
       那些对风敏感的枝梢,隐藏着多少个柔弱的鸟巢,那些变轻了的小小卧室呢?一个角落处覆盖着青苔和梦幻草叶的鸟巢,却孕育着在巨大空间旅行的生命!这是我好奇而神往的居所。这时节林子里鸟儿不多,但静静的,耐心点,你也许会得到一份惊喜。松鸦有趣的大嗓门,间或一两声叽啾啾的温柔鸣叫声,正从林子洒落——听着就在头顶,听着就在耳边,听着又在身后。曾被巴勒斯请进《醒来的森林》,听过一场来自林中百鸟的音乐盛会——对喜爱梦想的耳朵来说,这本书中的的每一个词句都可以被听见,那些遥远的鸟鸣声从纸页上传来,并向你发出召唤!我和一位生物老师数次带小孩到树林里辨认植物,也希望能叫出鸟雀的名字——然而,鸟儿总是那么隐而不见,总不愿被人看见,会很慌张。距离是是必要的,偶然一瞥已是惊喜,于是放弃了相机和寻找。就像现在这样慢慢走过,听着山林里可爱邻居的动静,想像它们在树枝的迷宫里奔忙,玩着三级跳的游戏,想像它们美妙的腿部运动,还有歌声和翅膀的幸福。
       回来经过过湖畔,有人在画画,色调温暖绚丽,想是直接从锡管里倾出的,不稀释,不添加,色泽浓度正好,是这个时节才能遇见的颜色。相比之下,画面中那个走进秋山的人物倒显出几分落寞与惆怅。在我离开的时候,画家依然微微弓着身子,在前倾与后退之间一笔一笔地去接近自己心中的的风景。
       一路走,一路想,觉得风景值得描述,可以接近,可这一瞬如何保留?美丽的风景里面也有一种短暂,一种无法返回的丢失吧?然而,我只是走过,在许多个或温暖或寒凉的时刻里,缓缓走过山林。而每一次回来,我的琐碎日子便能词语搭配着含义,前后相连,呈现另一片安详的丛林。



道 别



        我从房间走到院子,从院子走到房间。喝水,清扫,晾晒。
       我没打算外出。周末,也一样。一年里,会有几次外出计划,但多半未能实现,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之处。我喜爱靠在门框边,或是慢慢走在山路上,坐在一块石头上,左看右看。如果愿意,还可以和孩子玩木头人的游戏,在一个时间段里保持着时间那寂静,固执的姿态。
       窗前的沙发上有散乱的书籍,玩具,地板上孩子打滚的棉垫子,公公从老家搬来的一张老旧雕花木椅,冰箱上的小盆景,盆中植物已经开始枯萎。我没准备扔掉它。我很满意这一切,狭小,平静,安详的空间秩序,就像平日里,我们努力维护的生活那样。
       山城并不宁静。城里人要进山,山里人要进城。道路需要加宽,建造大停车场,美食街,这些,与风景无关。可是,人,有脚,嘴巴,胃,人还带着车。
       看窗外吧。很美的云,云下面起伏绵延的山峦,星星点点散落在山谷中红屋顶绿屋顶的房舍,高低飞翘的屋檐,山路……不远的小巷里有一颗很老的玉兰树,春天缀满淡紫的花朵。我想这片窗外的风景会一直这样,就像山不会跟着云一块跑掉一样。
       我窗外的画,一片重如墨汁,一片轻若青萍。
       我还时常在那样的云下面走向一条安静可爱的石阶小路。我工作的学校,就在小路边。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一墙之隔的幼儿园。我们每天愉快地步行在小路上。路边的古树每一棵都有上百年的树龄。三四月里树木大都不愿意长太多叶子,因而并不郁郁葱葱,没有流露出过于充沛的生机。老树,石阶路,组成了山城一幅疏淡的,静而绵长的构图。当背着大包的旅人走过山城喧闹的街市,拐到这条石阶路来,他们也许会联想起记忆中的一条美好小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曾有一个穿碎花衣裙的姑娘走过?
        幼儿园飞跑出来的孩子们,将耳朵贴在一堵老墙的石壁上。老墙的石壁中奇异地生长着一株凌霄,它的根须枝干与老墙已结情缘,紧密合抱,六月里,墙头的凌霄花铃铛一样飘摇。山城的故事传说中是否有一个叫凌霄的女子化身为树,住在一堵老墙的肚子里?花开的时候,凌霄姑娘就会从墙肚子里笑吟吟走出来,和小朋友相见,分赠花香。
        一条小路,老墙,花,孩子们就有一个神话。不是吗,我经常讲述这样的神话。呵,别信我说的,我说的多半是我的愿望。呵,也别信电视里美丽女主播说的,她说的,连她自己也不信。
        事情已经在变化。这个春天,一出门就能看见的,不出门,也能听到的。推土机,铲车的到来,山城无法阻拦。人们说,事情会变得更好。人们也说,事情会变得更坏。
       佛听见了,说:你要允许事情发生,你要接受无常,这是真理。
       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一组图片。一个户外行者,到我遥远老家的一个水边小村里,拍到一组类似世外桃源的村落图片,湖水,山,土墙,土屋,废弃的小学校,牛,牧童……大家都说好看,都说要去看。的确好看,不用特技不用做旧就能拍到这个时代缺稀的淳朴,宁静风景。听说,小村已经幸运地成为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基地。各处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老家的朋友也打电话说:你知道某某村吗,这下红的不得了啦!下次回老家你也去采个风写篇文章吧。
       接下来,小村子会发生什么,谁都想像得到。许多这样的小村子,这样的美,就是这样消失的。当然,山民,村民,换一种身份,做老板,做群众演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位朋友说,仅仅哀伤,同盲目乐观一样,是没有意义的。
       这几天经常看到有人举起相机拍下破碎的画面,愤愤说,发到网上去!我想说的是,亲爱的朋友,你可以背过脸,去看青草与虫鸣,去看绿树和鸟儿,或者,看看迎面走来的一个美女。我们相遇的风景,随时都可能成为下一刻道别的珍稀记忆。
       或者,也可以,你换一种心情,换另一种让自己感觉舒适的方式生活,让风景荒着,浪费着,让树自生自灭,让道路窄一些。比如没事就坐在家里,像我这样抹灰,洗衣,玩木头人的游戏?遇上天蓝蓝的好日子,就靠在门框,把目光,投向天边的云。在云的世界里,也许有自己的一片屋顶。
      开什么玩笑。瞧,你对我的建议并不以为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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