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石者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捡石者
这是一个七十年代流行的绿军用包,红五星工工整整绣在包盖中央,距红五星三十厘米处有个豁口,豁口用粗针棉线粗拙缝严。包被日子洗成白色,经纬纹依稀可见。挎包的肩头粗壮结实,左肩头是包,右肩头是掉了片片绿漆的军用铝壶,褐色壶盖被绿带子牵引着,壶里装着雪山水泡的老砖茶。
毒辣的太阳吸干肉体的水分,肉体喘息,低头挪动,喉结咯吱作响,额头如干锅的发动机。此刻的戈壁滩是静止的,风是静止的,戈壁石是静止的,骆驼刺与稀少的红柳也是静止的,只有他在静止中寻找千万年遗留的石头,这些璀璨晶莹的精灵能养活他与瘫倒在床的老婆。从朝阳没有吸干晨露的时候,他一直在这片戈壁滩寻找,他期盼这些精灵能瞬间映入他的眼帘。可是却没有一颗能打动他心,他想寻找非凡的精灵,出门的时候,他在真主面前做了祷告,让真主保佑他圆了今天的石缘。他珍藏了很多精灵,他把这些美丽的精灵用红布包了又包,偷偷放在隐蔽处,一直等到老婆没药物的时候,他才颤抖的拿出一颗踱到集市上出手,他不想看到老婆痛得翻来覆去的样子,更不想看到她蜡白的脸上流满汗珠子。他很痛苦,但他一直隐蔽着,他把这痛苦深深隐蔽在戈壁滩深处。每逢这份痛苦强烈呼唤他时,他跑到乱石堆里大哭一场。煎熬不住的老婆,不想再拖累他,几次自杀,都被他发现,他微笑着安慰她,摩挲着她变白的头发。当年就是这头能垂到臀部的秀发诱惑了他,他在骏马上弹着冬不拉走进了她的心房。洞房里,他第一次陶醉在她的秀发间,忘情地亲吻,那是一股充满奶香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有他在没有过不去的槛。他经常这样告诉老婆,狂乱的老婆静止了,他转身落下眼泪,端起老婆的屎尿褥子洗刷去了。
包里的馕少了湿润,经过喉咙时火剌剌地痛,馕的碎渣落地,一群蚂蚁看到,大呼小叫引来同伴吞噬一生中没见过的美食。一只饥饿的鹰掠过,望了望他拉长的影子,展翅飞去。他拧开壶盖,抿口水,高大的颧骨动了几下,沾在牙齿与牙龈上的馕入了嗓子,又抿了一口,咂几下,品品老茶砖的香味,盖上壶嘴。壶里是他一天的饮水,枯燥的戈壁滩上没水就没有活路,固然再饥渴,他舍不得大口大口的饮。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旧报纸扇动几下,风在报纸的扑扇下流动几次,额头清爽多了。他找了一小块没有鹅卵石的地方坐了下来,包与壶放置身边,他继续扑扇着报纸,滚烫的沙土鏊子般煎着他的屁股,他习惯了,一天不受煎熬,感觉缺少什么,他经常幻想马背上的日子,一片碧绿的草原,雪白的羊,在青草深处时隐时现,与他捉迷藏,他跃马扬鞭惬意极了。篝火晚会上他弹起冬不拉,她舞动了轻盈的脚步,勾人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粗犷的脸。
一条四脚蛇爬来,仰头望了望假寐的他,钻到了他屁股下的阴凉处,他惊叫一下,跳了起来,想一脚踩死突然来袭的四脚蛇,他的目光与它的目光对视,抬起的脚悬挂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落下,四脚蛇狡诈地笑了,快速爬进了骆驼刺深处。
他伸了一下懒腰,浑身骨节咯吱作响,他抖落一下屁股上的沙土,沙土冒个烟,飞到了骆驼刺上,风流动了,骆驼刺轻耸几下肩膀,远处的几株红柳摇动枝叶,食完美食的蚂蚁无影无踪,觅食的鹰在天际边呈现出活动的黑点。他说:该活动了。他弯腰拿起了包挎在左肩,又拿起壶挎在右肩,包能装各种宝贝,又能装下精灵。我在他家里抖落过他的包,手起,包里的宝贝滑落,等最后一件完全落下后,我发现有个精致的小药瓶,我问他为啥要带药物,他憨厚地笑了笑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诉我:经常在戈壁滩行走,会有不知名的虫子,怕有毒,就准备些药物保命。我问他有狼吗,他说:没见过,见过野驴,野马,野羊,这些动物怕生,人没到跟前就跑的无影了。
精灵立在乱石上,阳光下闪耀不同于普通石的光芒,黄黄的,亮晶晶。他兴奋了,他嘟囔一句:宝石光。这是很值钱的石头,他捡了很多金丝玉,宝石光很少。他双掌合起,感谢真主保佑,庆幸今天的收获。他把石头使劲在裤袋上擦擦,这千年万年的精灵不能受到半丝玷污,他拿出水壶,倒了点水湿湿衣襟,又擦擦石头,更亮了,阳光透过,直射他惊喜的眼睛。
一颗足矣,他不想贪婪下去,该回家了,床边的水与馕她也许吃完了,身下的褥子也许尿湿了。他恨那匹暴戾的红马,也怪她不听话,太逞强,村里无人敢骑,村西头驯马高手惧怕的说:这马太烈。她跃身上马,跑不到数十米路摔了下来,落下半身不遂,都说太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女人。他一直照顾她,数年来,她流不尽的眼泪,她数次劝说,让他丢下她,这样会拖累他一生,她不能生育,也没给他留后,她感觉对不起他。她想让他再娶一个能为他生子的女人,他不同意,他说她是真主赐给他的,任凭胡杨叶怎么变化,他对她不会改变。
狗儿在柴门前蹲着打盹,看见他回来了,摇头乞尾跟来跟去,他轻轻推开屋门,猫从床上跑来,围着他转,她说:回来了。他说:回来了。他走到她的床前,从包里掏出宝石光递给了她,她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辛苦你了。他憨笑一下,做饭去了。
狗儿与猫一起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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