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豆瓣写手

94年，我的父亲因偷窃罪被判入狱，她带着我和几个月大的弟弟投奔我姥姥。我们一直生活在姥姥家，每天都要经受我姥爷无情的责骂和驱逐，无数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我在废弃的房子里避雨，她哭，弟弟哭，我哭，伴着雷雨声，响彻半个小镇。

后来，她再婚了，然后并没有把我和弟弟一起带去新家生活，而是我们继续在姥姥家生活。那时她的新家到姥姥家也就50米，懵懂的我无数次看着那个体面的房子，幻想里面如宫殿般的生活，却不能踏足一步。

我姥姥，文盲，16岁嫁给我姥爷，一生孕有五个孩子，而最终只有一个存活于世，也就是我妈。我姥爷的打骂，让她早已习惯成自然，她把我和我弟弟像养猫养狗一样照看，每次出去，其他小朋友都不和我玩，嘲笑我，说我是要饭花子，因为我姥姥不给我们洗脸换衣服，可想而知脏成什么样。

过了几年非人的日子，终于，我妈说要接我去她的新家生活了，把我弟弟继续留在姥姥家，可能是6、7岁的时候吧。然而，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回去后，我一切都是新奇的，曾经家的氛围也多少能感受得到一些，我以为，我要过正常的生活了。却是痛苦的开始。吃饭油点溅到衣服上，一顿暴打、洗碗没洗干净，一顿暴打、家务没做好，一顿暴打。所有事，只要没合她意，都要经受一顿惨绝人寰的暴打。站在她面前，不能动，她就用一个接一个的扇耳光，用手拧脸上的肉，她有一根竹板，是专门用来打我们的，一根竹板，打到头上，脸上，身上，就像火烧一样疼，有时受不了，我就往床底下钻，她就往出拽我，拽不出，就用烧火用的炉钩子（铁的，一根钢筋做的）使劲打、捅，直到她累了，就会停下来。而我的继父，只是在一旁看着，像他的随从，保镖，她有时拽不出我，就会命令他把我拖出来。

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喜欢上了打麻将，那时，我就会没地方吃饭，到姥姥家吃。寒假暑假的时候，她和我继父，不分昼夜的在麻将馆战斗，把我锁在家里，因为电视机在她们的卧室，所以她每次出门都把卧室门也锁起来，我就只能呆在客厅的小床上写作业，饿了就吃凉馒头或用开水泡米饭，我还要给炉子添煤，不能让它熄掉，否则，你懂得。整个假期不能离开家半步，即使是开学时，下课也必须马上回家。索性，那时我也没有玩伴，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几乎是不和任何人交流的，课间休息都是在自己座位趴着，老师总是让别的学生拉我出去玩，那种感觉很难受，既害怕，又厌烦。记得有次，学校大扫除，我把衣服弄脏了，本来是五点放学，那天打扫完卫生回到家六点多，我一进家门，她看到衣服脏了，就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解释，但还是没能躲过一劫，她拿起竹板，劲直的走过来，拽着我的头发，先用手扇耳光，再用竹板抽我的脸，我哭，求饶，无用。她累了，停了。不让吃饭，洗衣服。在我记忆里，我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她从未关照过我的起居，床单被罩、衣物鞋袜，自己洗，水用多了，洗衣粉多了，二话不说，拉过来先打一顿解了气再说。经常上课带着伤，有时第二天起床都困难，但不能说，老师同学看了也不做声。我一直生活在惶恐中，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浑身发抖，说话结巴。

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为镇上的学校没有初中，所以要到市里去上，她不想送我去，就说还在这上个五年级，我不敢违背。上完这个五年级后，她赫然停止了我的学业，说，女孩，读书没用。那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一直梦想能摆脱她去外地读书了，结果还是没能逃脱她的魔爪。不上课了，呆在家里，24小时被看管，没有自由而言，去厕所时间长了也会被打，成天怀疑我早恋，不让我接触任何男性，有时寒暑假，以前的同学来看我，都会被她骂走，骂得很难听。我无地自容。后来没有人会来了。那时，她的生活很不检点，和多人有染，她以为我不懂，其实什么都知道。有次她在家里和我继父的上司偷情，被我撞到，随后那人走后，又是一顿毒打，我绝望至极，想到过死去。她做过许多种营生，她开饭店的时候，我就是服务员，要端菜，洗碗擦桌子扫地。有时上菜吃饭的人（男）多跟我说几句话，她到晚上人走光了，都会打我一顿，说我是贱货，挨万人操的婊子，勾搭男人。迟早让男人干死。这些话，比她打在身上还疼，我无力反抗。后来饭店生意不好，他开了麻将馆，来赌钱的人很多，我就负责给来赌钱的人做饭和打扫卫生。当时有个人，和她关系不一般，她留他在家里住，理由是那个人是外地人，又是赌博大户，好吃好住管着，有好处。多次，我看到我继父一早去上班后，他就会到她卧室，两人到十点多再一起起床。我不能看，不能听，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自保。那个男的，有时会和我说话，我也会回应，而她，就恶狠狠的骂那个男的，说，你他妈的不要脸，你还想老少通吃，接着又转过来骂我，各种恶毒低贱的话。

让我现在想起依然历历在目的一件事，是，她竟然用我，勒索别人。那时我17岁，她已经转业经营旅店了。经常来住店的一个南方人，跟她年龄相仿，起初，她是想和他发展关系的，多次献殷情，煮饭，洗衣服，那人不领情，丝毫未动，直至有天，我继续出差去市里，她进了那人的房间，过半小时，气急败坏的出来，拿我撒气，无非是又骂我年龄这么小就卖逼，贱货。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那人闻声过来劝她，她双手掐腰，说，你是看上我姑娘了吧，我对你这么好你个白眼狼，点击我们家姑娘，想玩处女，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那人觉得不可理喻，收拾东西走了。她越想越气，打了我。后来，那人住在我家隔壁的旅店了，我有时会看到他，他也会冲我笑。我觉得他很温暖，像爸爸，像家，像一个暖炉。他有时会问我的家庭，我把遭遇都告诉他了，他很同情，但无能为力，说，等你长大，自己生活，就好了。就这样，我感觉到我的生活被他的一句话燃起了新的希望，长大，嗯。我那时会经常偷偷跟他聊天，因为他懂得多，他去过世界各地好多地方，听他讲外面的世界，那段时间，我是快乐的，因为我憧憬没有她的地方，我感到精彩至极。直到有一天，她像泼妇一样拽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说他把我睡了，闹的好多人来看热闹，他说没有，她不信说亲眼所见，我也承认了。我在一边哭，我说没有…没有…她又过来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回家。回到家打我骂我，向我吐口水，骂我是烂货，一辈子的烂货。他来了，说你想怎么样你说，不要再打孩子了。我躺在地方，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想象着如果是我爸爸该多好，会这样勇敢的阻止她打我。她说，不打她，行啊，给20万赔偿费，你把我黄花大姑娘睡了，给20万了结，否则让你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他听后说荒唐可笑，你爱怎么耍疯就怎么耍疯，我没干那龌龊事，说完就走了，她追出去，拉扯着他，大喊大叫，说他把我姑娘睡了，想跑，一群围观的人，有几个男的出来堵着他不让他走。经过她的喊叫，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了，说我被他睡了。我在家里无力的听着，彻底绝望。我拿了她的一瓶安定，全部吃了，躺在床上，我幻想，终于解脱了，可以去任何没有她的地方了。过了一会，头晕，恶心，心跳特别快，不停的呕吐，求生欲，让我跌跌撞撞的跑去找她，让她救我，她一脚把我踢开说，贱货，你咋不快点死。围观的人见情势不对，我浑身发抖不同呕吐冒胡话，几个人把我抱去镇上的门诊，大夫给我灌盐水，催吐，然后把我送去市医院洗胃。后来，是他来了，他帮我交了医药费，洗完胃送我回家，路上我说，求你不要送我回家，就让我在这下车吧，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他说他回去再找她谈谈，实在不行就找警察。然而把我送回去，他跟我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被扔到一个小房间，给了一碗稀粥，关了起来。这一锁，就是八个月，中途我割腕，割了三次，但都没用，死不了，被发现就找门诊的小大夫来给处理，缝针。我放弃了死亡，不停的自残，看到血流出来，心里通透，舒服。

被关起来八个月，看我没有要离家出走的意思，松懈了很多，有时也会让我出门买菜。我暗下决心离开，但离开的前提是，必须要有车愿意载我出走。这个镇子很小，去市里的车也就是所谓的出租车其实只是私家车变成黑车拉客，车也就六七台，而司机，我妈全都认识，因为地方小，去市里的交通渠道来来回回就这几个人的车。他们会轻易拉我吗？而路费呢。这是个难题，酝酿很久，终于有一天，我妈给我五百块钱，让我去给一个手机店送去，说是买了人家的手机，没给钱。我拿着钱，那一刻第一想法就是，可以走了。我拿着钱出门，径直走向出租车场，找了个我妈平时关系不怎么好的司机，说，包车，走吗？他说你一个吗。我说嗯，他上下打量了下说，你妈不去市里，你干啥去，我说我妈让我去市里给我弟弟送伙食费。他让我上车了，路上，只要他的手机响了，我就害怕是我妈发现了，打电话要人。车开出出很远，心里想即使打电话来我就下车跑。结果还是打来了电话，是我继父，说知道我在他车上，让他给带回去。他说好。我慌了，我说你停车让我走吧，你就说我跑掉了。他同意了。看他的车往回开，我忐忑不安，成败就在这一次。顺着路跑，跑了也不知道多久，后面有车灯换来晃去，我就害怕，不祥的预感，是的，我妈坐车来把我抓回去了。回去，还能如何，挨打，暴打。跑不了了，因为被看得更严了，几乎是门都不让出了。每天度日如年的生活有年无月，我想我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了，绝望，彻骨的绝望。

然而无意中，我听到她和继父的聊天，说什么“张”出来了。张是我的生父，我想，他因该是出狱了吧。这无疑不是一线生机。忍了很多天，我偷翻她的手机，找到“张”的电话号码，想办法联系他，让他来接我，他不会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