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报纸 旧报纸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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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报纸最深的印象,是在电影里,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佯装看报,从报纸上方诡异地观察周围动静,另一个走近,隔开距离坐下,拿报纸的人心领神会,放下报纸左右看看,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走了,后来的那位走过来,装模做样地找什么,然后拿了报纸迅速离开。报纸里有重要信息或者仅仅是个交换情报的道具。神神秘秘的样子看起来紧张、刺激。敌战区的报纸内部常常夹带着进步报纸的秘密。报童长声的叫喊,卖报——卖报——《中央日报》——
我曾在1995年前后和同事办过一份油印小报,刻版印刷很麻烦,时常弄得满手油墨,极难清洗。
很多人常常将报纸视为权威,开口闭口:报纸上说……虽然报纸上也会颠来倒去的说法不一致。有些报纸大量植入广告,页码不断增加,恶意的、善意的,铺天盖地,广告不过是可看可不看的摆设,因此很多人对报纸也兴趣大减。
报纸的命运,随时间的推移,像八月十五的月饼,到了八月十六这天,价钱一定会大跌;像恭恭敬敬祭拜祖宗,祭拜神仙的水果、鲜花,牛羊,仪式之后必然会被拿走;像过了保质期的化妆品,必然会被舍弃。这种不可避免的变化每天都在发生,新旧之差,存在就是合理。有一次收拾小厨房,把两捆泛黄的旧报纸卖给了收破烂的人,父亲正好从外面回来,悄悄地问我为什么把报纸全给卖了,报纸不和其他废品为伍,要单独另算。我才知道,报纸即使掉价也还是有些不同。 但是这些不同又差别太大了些。
早市买了两双鞋垫,穿了没几天,硌得难受,抻出来看看,一层布裹着厚厚的报纸,令人哭笑不得。报纸竟然还有这种变身。有人用旧报纸堆砌假山景,外面刷一层石灰,再刷一层油漆,以假乱真。也算是异想天开。旧报纸有很多用项,农村糊顶棚,贴墙面,城市铺垫未干透的新房子地面,包东西,擦玻璃都用得着。有一次,我从我奶奶家的糊墙纸上,发现一篇关于北京庙会的文章,歪着脑袋看完,因为那会儿我正在庙会打工,觉着难得一见。
我现在要到服务部找些旧报纸,顺便拿起传达室刚刚送过来的《劳动午报》乱翻,十几页的报纸“刷啦刷啦”从头翻到尾,用不了三分钟。一扫而过的文字从眼前飘过,像风一样不留痕迹。 我们所销售的书籍有时候需要给客人打包快递,装到箱子里填充空缺处,有时候客人购买的铜器或挂件也需要包住,“报纸”成为“包纸”,是我们的戏言。旧报纸的利用率还是很高的,为公为私也没有人在意。中午在单位吃饭,饭盆接触玻璃柜台,有安全隐患,总习惯性的垫几张旧报纸,偶尔瞄一眼报纸上的字,也能有意外收获,大家都笑话我少见多怪,一个说昨天电视上演了;一个说昨天电脑上见了;一个说正在看手机,手机上全都有。世界在一夜之间没了秘密,新闻变成了旧闻——报纸已经落伍了。
孩子奶奶扭了脚,让我遛狗的时候捎份晚报回去。电梯上遇见五楼的庞大哥,看起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庞大哥在邮局上班,每天负责从报社往两站(北京站、西客站)运送报纸,往外地送,有些小地方没有印刷厂,全靠北京的报社印好了再运送出去。他负责的十几种报纸,需要马不停蹄车不停驶地来回跑报社很多趟,每天都如此,回家就累得躺床上不动,庞大嫂口出怨言,就知道躺着睡大觉,跟一滩泥似的,什么都不管!
树阴下的老人,拿份晚报,大大方方地摊开,聚精会神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闲适和轻松。报亭里的小哥儿安安稳稳地坐着,看起来比钓鱼的姜子牙更靠谱。投递局每天给他送来当天的报纸,他只管坐地收钱。但是据说他收入的大部分要交给邮局,自己所得不过交房租而已。河对面的报亭撤销了,附近的人都到他这里买报纸。除了卖报纸,他还兼卖一些杂志、饮料、面包,半死不活的维持着。站在报刊亭等找钱的时候,来了两个穿校服的学生,买卡,游戏卡。 孩子们只关心这个。
新报纸没有变成旧报纸之前,还是很受欢迎的。前两年,我每天早上坐地铁上班,进站口有个年轻人专门卖《京华时报》和《新京报》。地铁上的乘客人手一份,全都埋头读报,像现在钻在手机里玩游戏的人群一样入迷。
我家的新报纸和旧报纸的待遇却是难得的一致。父亲订的《北京晨报》,被摞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军人折叠好的被子。我偶尔拿几张读读,中间有事离开,再回来找,多半会被父亲重新放回原位,抬头还可能看到父亲衔怒的面孔。久而久之,我自觉地不再动那些“宝贝”。父亲将报纸上的新闻做简单摘要,记录在他的笔记本上,说是阅读习惯,自己看了高兴,就像喜欢种花一样。我儿子从他姥爷的好习惯里受益,查找到他需要的一些应急资料。父亲在电视报上用红笔画线,将他喜欢的电视节目做记号,这件事一直坚持十多年了。母亲则研究新报纸上面每一期的九宫格游戏,自娱自乐。
好长时间不回家,忘了父亲的脸色,又拿起旧报纸看看,这次父亲没有及时收我的烂摊子,却坐在沙发对面哂笑,你再看,也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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