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时间

    茶色时间
      
     文/郭旭峰

     下午六时左右，在南街一个小院落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落座，打量檐下张着黄嘴的雏燕，它们是燕主人的第二窝儿孩子。茶是龙井，每人透明的玻璃杯子里，片片黄昏被撕碎，放在里面泡，漂浮在上面的是的凡尘旧事，一一拂去，留下一天的清汤，喝一口，彼此瞅瞅对方的眼神，从内心发出的光柔柔的，于我们的心境很是贴切。
      一只老猫领着三只猫仔在墙角做游戏，脚步轻轻，如浮在心头的遐想。桌案上摆放着石头，房间的角角落落也是，停顿下来，不言不语。这些来自北汝河的骨骼寂静下来，怀揣一亿年的体温、一亿年的思考，聚精会神地加入进时间的吞吐里，满脸禅意地存在着，听我们争论、激动、端下巴、凝视。石头有石头的聚会和主张，在“永远”这个词语里，它们的时间比我们的时间多，且漫长，它们庄重地思考，但答案留给我们。
      靠墙的竹子上挂着陶瓷挂偶，披着唐朝的披风，风动出声，清脆入耳，它把先前的情景演奏出来，灵韵滴答，描绘那时的向晚和心得，最终引起我们的瞩目，都觉的，这个挂偶是今天的小结，它的神态和描述清新、洁净，小巧、端庄，像一颗瓷器的心。
      朋友家的小儿三岁，钻蹬绕膝，蝴蝶般萦绕，像灵活的动词，他的作用是如何让这个散漫的黄昏涌动起来，产生涟漪。每次触及新事物，他的眼神都会陡然一亮，继而迸发出小思想、小行动，大人们缓慢和笨拙做他的衬托，这个傍晚因此向后延续了许久。有一刻，这个孩子停下来，像是形成一个重要思想，显然不是草率的决定——他爬上矮凳，关了灯，又爬下，穿梭在黑色里，像穿着黑衣服的小蚂蚁在找寻明天。没有大人刻意注意这情节，也许他在和小猫做游戏，做迷藏，这与我们的谈话不产生丝毫冲突。孩子有孩子的行为规则。而突然，一柱烛光慢慢闪亮起来，起初是豆点，慢慢扩散出晕圈，模糊的，然后是一张惊喜的小脸，灿灿的，深深地陷落进光的温润里。他的眉眼闪动着，把微黄的时光洒满房间，石头又重新隐现，变换一下思考的姿态，它和孩子有了互动。
      几十年前，我也是孩子，在乡下幽暗的小屋里，一盏小煤油灯普照着饥饿的童年，照着一张张破旧的奖状，翻卷的课本、棉裤上露着的洞，通红的小手捧着盛满热粥的木碗，多么温暖。那个时候没有电线扯过来，没有电灯，瘦弱的影子投在土墙之上，满日子上演皮影戏，没有落幕，没有结局，没有刹戏的夜晚。那时候，快乐是永远的老家。
      感谢孩子，感谢这久违的烛光。所有过去的日子轮番赶了回来。黄布景。抖动的光阴。童年，老树，或者青春。一抹红。豫剧清唱。在老县城十字街东，路北老剧院里，一场发黄的电影，落幕了，还是一个人噙满喜悦的泪。
       2015/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