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了我的童年

    大约十岁罢，家里还很穷，父母亲也跑出去打工，我就留在外婆家里。外婆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也就是我的表弟表妹。家里穷，常常连一盒火柴也买不起，就更莫谈那些诱人的零食。有些三毛两毛的也要一个月才吃得一次。但我常有办法，不等那么久。譬如在山上采药草晒干卖钱，一元几毛钱，三个人平分，分不利索的就存起来。然而，草药是有时节的，所以我们更多的是在巷子里捡那些破铜烂铁。捡这些东西比采草药轻松的多，并且挣的钱也多。有时，一天下来，能得两三元。偌大一个弯子，就这样被我们翻过来寻过去，整天整天的我们也乐此不疲。像一些极脏的易拉罐，我们也是要的，在小河勾里一洗，扔进袋子。至今都记得当时破烂的价格，像百事可乐的易拉罐值得半毛钱。塑料要看生的还是熟的，熟的就贵要贵一两毛。至于废纸我们是不捡的，它太便宜了。而且多又不重称。铁是很贵的，所以看见铁，我们就抢着去捡，表弟虽小，却比猴子还灵光。每次我们都拱手相让。于是，他全然得胜了。可表妹是不忍让的，她受不了他的自夸。表妹是这样形容他的，比占了村的鬼子还得意。为了还击，我就和表妹联了手，我拖住表弟，，表妹轻而易举拿到瓶子。然后，表妹就炫耀，可表弟已经俨然生了气。他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嘴唇翘的几乎挨到了鼻子。一生气，我们一天的计划也就泡了汤。只好从床底掏出以前存的钱，给她买吃食。
     时光就在这样的循环里，快速流过。我们也渐渐长大。有时，我忽而发现了一些毒刺一样的眼光盯着我们，把我盯的几乎要缩小了。我在这眼光中隐隐地感觉捡破烂似乎是一件很丑的事，不然别人怎么都不捡呢？不然一个破瓶子怎么这么值钱？但表弟表妹还在乐乐地捡着。我也就硬着头皮去捡。人们的眼光似乎愈来愈锋利，像是要把我告白于天。从此。我便不在主动地去捡那些破罐子了，每次看见，也装作没看见，而让表弟在后面捡。开始，我这样做总觉得能减少些什么，亦或是增添些什么？然而，当时并不知道那确切是什么。这样持续半个多月，我发现，我也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那东西。反而，增添了一种别的东西，再次把我压住。使我喘不过气。就这样，弯子没跑完，我就带领他们回了家。他们都极听话，所以我是老大，但我并没这样想过，我只是开心地带着他们玩，自己也能玩的开心，捡了破烂卖掉，然后跑去商店买了糖果，一起坐在河边开心的玩。但现在，我并不开心，即便有吃食在手里。我越来越惴惴不安，他们仿佛觉得我的吃食也是偷来的。可我从小到大也没偷过东西啊，偷也只是听父亲母亲讲过罢了。只知偷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父亲教导我，不是自己的不能拿，拿了就不乖！这就是偷的概念。我一直都把这概念记在心里。
     然而，有一日，这概念却颠覆了。我们一起走在巷子里左瞄右看，当时我们一起看见了路中央的一把铁锤。我捡着扔进了袋里，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因为它最起码值五元钱。我们背着袋子打算去卖掉，却偏偏遇见收破烂的不在家，所以就又背着回了家。晚上，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婆婆来到我外婆家，当时，我大概是在捉迷藏，外公把我们叫出去，她就质问我们有没有拿她的锤子。我审都没审就说，没拿！她又说，拿了就给我。我犹豫一下，还说，没拿。因为我确实没拿。她那意思说的就是我们偷没。我当时想，捡不算偷吧。更何况父亲说说的是拿啊。于是，她就愤愤地走了。我想，她要说捡，我可能会立刻说捡了，而且立刻拿给她。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来质问，问我拿了没有？我说，拿了。我也不知我为什么说拿了。其实，大约是看那锤子好像对她很重要。我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和捡破烂时别人看我们的眼神一样，我想他们大约很自豪自己的儿子没捡过破烂吧。外公当时什么表情，我不知，隐隐地，我好像听见了表弟的解释。外公好像说，原来如此，，从此，我便没再捡过破烂，我对偷也有了新的概念，所谓偷，就是别人坑蒙拐骗，这是偷的光明磊落。所谓偷其实还有个概念，那就是在你没偷的时候，别人认为你偷了，在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偷的时候，别人教会了你偷。
      明白了。我的童年之所结束的那么早，原来是我被迫的弄懂了什么是偷，什么叫被偷，我想，大概我的童年是被别人偷去了的。
      2015年6月9日，飘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