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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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
石广田
石广田
“韭头儿,可嫩的韭头儿!谁买啊……”循着悠长的叫卖声,我看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大妈,正驾着电动三轮车在人群中徐徐远去。
春韭?真的是春韭吗?抬头望望天空,春天好像才刚刚到来。老家院子里的韭菜,应该也发芽了吧。
那是母亲种下的,为了吃着方便。因为韭菜像野草一样,除了冬天,总是生生不息,一簇簇嫩嫩地绿着。割下一茬,它们很快就会再长出一茬,三五垄轮换着割,总有的吃。
有的冬天,母亲也会把韭菜移栽到盆儿里,再搬到黑暗的屋角。在温暖无光的世界里,韭菜会长成金色的“韭黄”,是春节炒菜做汤的好点缀,比其它菜金贵得多。
韭头儿就是春天的第一茬韭菜,有人也叫它“韭芽儿”。不管“头儿”还是“芽儿”,总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吃了一个冬天的白菜萝卜,或是价格很高的“温棚菜”,怎么能不想快点儿吃上真正的应季菜呢!
人们之所以喜欢春韭,就在那个“嫩”字上。韭头儿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完整的,不像后面几茬,有些叶尖儿稍显干枯,那是剪刀或铲子留下的伤痕。颜色是自然的淡绿色,没有一点儿泛起蜡光的老气,柔柔软软的像刚出蜕的蝉蛹。不管炒鸡蛋还是做饺子和菜角,都会透出一股水劲儿。很多人都说,老人吃韭头儿最好消化了。
母亲剪春韭的时候很小心,用剪刀一根根地剪,唯恐伤了根。遇见太短的韭芽,她觉得太小有些可惜,就会手下留情。剪下来的春韭码得整整齐齐,几乎不用择,用水淘两遍,就干干净净了。老杜在《赠卫八处士》中写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种浪漫亲切的场景,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老杜的诗其实很写实,韭菜长起来的时节,贮存的白菜和越冬的菠菜都老了,是没法儿待客的,何况二十年不见的老友呢!在院子里种几垄韭菜应急,这个习惯看来由来已久,母亲也常常这样做。突然来了客人,她剪一把韭菜,打几个鸡蛋,放到锅里一炒,香味儿立刻飘满屋子。不知道卫八处士剪下来的春韭,是不是也是和鸡蛋一块儿炒着吃。我在一家高档酒店见过这道菜的价格,高的实在离谱。
麦子扬花的时候,就到了暮春。母亲把韭菜留下好几垄,等到端午节的时候“出锅”炸菜角。在端午节,北方人不像南方人吃粽子、喝雄黄酒,而是架起油锅炸菜角、糖糕、麻叶、麻花等。自家院子里有韭菜,如果再去买菜贩的韭菜,显然太奢侈,不符合节俭的理念。油炸食物的香味儿在村子里飘荡,氤氤氲氲中最诱人的就是菜角。
抽薹、开花,韭菜跨入夏天,越长越硬朗,辣味儿也越来越浓烈。炒韭薹、腌韭花、拌辣椒韭菜……普普通通的韭菜,翻出好多花样儿。季节改变着韭菜,就像岁月改变着人生,春韭如童年的梦想,季节过去,余味悠长却再也捕捉不住。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念叨着李煜的这句词,真想改一个字——“韭”不也是一种“草”吗?只是它的根在心里面扎的太深,一茬一茬咋剪也剪不断。乡愁也好,追忆也好,那些融到血液、长到骨肉里的春韭,怕是用刀子也剜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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