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祭神

清明踏青，亦是祭祀日子。唐代宗好神仙，有道士建议在昭应县（现西安临潼地区）南三十里山顶修建露台，道观，祠堂，祭祀各路神仙祈福。当时安史之乱平定不久，天下百姓疲困。昭应县令梁镇，对朝廷不顾苍生事鬼神之举，深为不满。给皇帝上了一表表示反对。梁镇是个小人物，生平事迹不详，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封上表写的很好，收录附在《旧唐书·卷一百三十·列传第八十·王玙传》中，得以青史留名的话，他就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了。闲话少说，且将梁镇文章节选两段来看：“臣闻国以人为本，害其本则非国；神以人为主，虐其主则非神。一昨蟊贼作孽，水旱为灾，虽王畿皆遍，而臣县最苦。此则神之不能御大灾明矣，又何力于陛下而得列祀典哉！……天地之神，尊之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飨……”

第一段大意就不用说了，现在天天说的以人为本，就是梁镇文里的意思。第二段“天地之神，尊之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飨……”，这段大意如此，天地间最尊贵的神，扫地也可以祭祀（神），（祭神的人）心意尽到了，（神就会满意）。《红楼梦》第四十四回，贾宝玉跑去水仙庵祭祀了跳井自尽的金钏儿后，赶回贾府，和姐妹一起看演《荆钗记》。“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做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表达对祭祀的看法，和梁镇文章里的意思差不多。不过，曹雪芹对于落水而亡的金钏儿，还是要讲究舀一碗水来祭祀，不如梁镇的扫地都可以祭神的说法，更来得潇洒自由，更加自然随意的彻底。曹、梁对比，曹雪芹的所谓舀一碗水祭祀的说法，也属于林黛玉口中的“不通的很”了。

林黛玉大概没读过《旧唐书》。如果读过，她拿王十朋说事时，再举出梁镇之语，对宝玉更有说服力；也或者读过，彼时只需借王十朋江边祭祀说事即可，再捞出梁镇之语有嫌累赘。贾宝玉，很可能没有读过《旧唐书》，更没有看过梁镇这篇文章。看他挤时间，找两匹马，带个仆人，先是四处寻找祭祀用的香，又是找合适的祭祀场所，无头苍蝇一般，全没个男人样，一点主意没有，多亏了跟随的贴身小厮茗烟，头脑机灵，替他一一解决了那些麻烦。祭祀完了，赶着马疾奔回贾府，赶凤姐的生日聚会场子，忙碌的要命。如果他看了《旧唐书》梁镇一文，扫地祭祀金钏儿，岂不更胜黛玉一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宝玉读过《旧唐书》，也读过这篇文，但是，就如同他看过了《全唐诗》，却忘了“绿蜡春犹卷”的典故，还得宝钗提醒记忆一样，整日价厮混在姐妹中的他，脂粉香风熏得陶陶然，读过的书早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