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又没逃走的人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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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又没逃走的人
我本来计划今年逃走的,可现在这一年光剩个尾巴了,我还在这里晃悠。如果这算是个小城的话,我就是那个没有逃离小城的人。为什么说“算是小城”,因为前段时间,我看到新闻里说,这里若干年后要建设成特大型城市。我当时就不相信,若是这里要建成特大型城市,那么若干年后,光我们省就有不少特大型城市了。全国就更不用说了。而就在最近,我又看到新闻里说,要把我们这里降级为中型城市。这个还靠点儿谱,一个三四线的小城,弄什么特大型城市。
我在这个小城,呆了有三年多了。要是准确地说,我是在这个小城的边缘呆了三年多。我是从大城市回来的。这个说出来,真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大城市也只是最底层,边缘中的边缘。在这个小城的边缘上,我也是货真价实的边缘人员。没车没房没对象,更重要的是没票子。要是用流行术语来说,我应该是“四无人员”。至于饭碗,我也没有端着令人向往的铁饭碗,就更甭提金饭碗。我只是在一家远离城区的钢管厂里讨着生活。这里还算不错,管吃管住,给我省了一大笔开销。好多人都说,把青春放在工厂里过,纯粹就是浪费。在工厂里,因为管住,你不用每天早起赶公交挤地铁(当然,这小城里也没有地铁);因为管吃,你也不用操心下一顿该吃点啥。久而久之,就中了那句老话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也就废了。其实,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没打算长呆下去,只是当时口袋里没啥钱,就算去外面闯,多少也得攒点盘缠。也想着,骑驴找马,这应该不是件亏本的事。就这样,边做着边寻找着外面的机会。可找来找去,还是不如这里合算。再有就是看到,在外面大城市打拼的同学亲戚,也都混的不怎么样。就这样,我就一直在这里没动地方。
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说实话,我在这里真的也干够了。虽然有时候,我还劝导别人,做什么都一样,做久了都没啥意思。可心里,总是一阵阵地犯嘀咕:就这样过下去了?就这样成天看人脸色成天写那些生拼硬造的材料?心里真堵得慌。我计划今年走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写作。可现在写作根本养不活自己。谁知今年又赶上经济危机,整个钢铁行业都被打入冷宫,破产的破产,倒闭的倒闭。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走,又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和老板还是同乡。
就这样,又一年到头了。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就在最近,我还把我爸从老家弄到了这个钢管厂。有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我怎么能把老爷子往火坑里拽。我一个就够了。真的是够了。他在农村老家平时都散漫惯了,在这个环境里能呆的下去吗?不过还好,老爸竟然坚持下来了。活儿不累,工资也可以,和他在建筑队上差不多,但是又不用像在建筑队那样受大累。关键是,这个比种地也强,旱涝保收。就像今年,家里的枣,总共也卖不到一万块。这就是种地全年的收入。要是单靠这点地,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我是想把日子过好的。不光是我自己,我也想让全家人都过的好一点。在我们村里,街坊邻里间,也都很爱比。比谁家先娶媳妇,比谁家媳妇带的嫁妆多,比谁家先抱孙子,比谁家先买了汽车,诸如此类。至于前三项,我们就先不比了,就说说这汽车吧。要买汽车,光有票子不行,还得先学会开车,拿驾照。我去年考的科一,今年春天去练科二。我报的驾校大,要求连续练车。我练了几天,就不再去了。我请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假。还有报名时本来说好班车接送,可练车时,不光是不接了,送也送不到。我每天光是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三四个小时。而那段时间,正好又赶上省里组织年轻作家出书。我也想试试,就到市里申请名额,竟然通过了。可见这年头,写东西真不是个抢手的活计。就这样,车也不练了,我把之前的文字整理了几天,终于弄出了一本。心想,万一成了呢?也许,那个时候,我也就有了离开这里的资本。我真是这么想的,即使这样对待文字,在很多人看来并不纯粹。虽然后来并没有什么音讯,可至少给了我那个远走高飞的梦一点点光。
后来,驾校那边几次三番打电话让我去练车,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审核轮番轰炸,光是造资料就弄的我头昏脑胀,眼冒金花。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把那些造假资料全都给烧了。太没意思。
最终,我没有再去练车。最后一次,驾校打电话来,已经是冬天。也赶上我心情不好。我说我病了。我没说我什么病。但是我在心里给这个病安了个名头:抑郁症。我想我要是把这个说出来,他们得笑掉大牙。在这个小城里,抑郁症,这叫病吗?这叫病吗?但是这个我并不算撒谎。我觉得我真的抑郁了。甚至在朋友圈看到一个关于抑郁症的测试,我一测,我都已经是中度抑郁了。有时,我也觉得活得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还不能死。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什么都解决不了。只能解决掉自己。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当然,在外人面前,我不会表现出我的抑郁。在家人面前更不会。毕竟我上了那么多年学,毕竟我已不再是小孩子,毕竟,在这里我不大不小还当着个部门小领导。这个“小领导”,是他们看我年纪小逗我的。不过,这个小领导真不是我混来的,是我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这一路,到底有多么举步维艰,只有我自己知道。穷人家的孩子真的不容易。
想当初,乍到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当时在大家眼中就是犯傻,放着好好的国企不干,偏偏辞职跑出来。而且这个工作还是我打了好多次电话才求到的。不知道别的大城或者小城到底是什么德行,反正在这个小城,人际关系很重要。有人,什么事都好办,没的能变成有的,不可能能变成可能,更甚,死的都能变成活的。一份工作,那就更是小意思了。可我没人。我就得求人家。所以说,来到这,也是不容易的。
听一些在大城市里打拼的朋友说,越是小地方,就越是讲究关系;大城市还好一点,机会多,有能力肯吃苦总会有饭碗。我不知真假。但是啊,在这里,没人没关系的,就真什么好事都没你的。因为根本就没人想到你。想到你的时候, 就是要利用你的时候。没关系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廉价劳动力。这是我们每个没关系的人的共有价值。什么脏活累活什么得罪人的活什么替罪羊的差事都会想到你的。这和柿子软了人人都想捏捏是一个道理。我刚到这的时候,他们就把安全方面的审核推给了我。说实话,我当时,关于生产安全,啥都不懂,我甚至对这个工厂的生产流程都不熟悉。可我每天都要做资料,硬着头皮也得做。我很害怕这审核最后砸我手里。那也就意味着我要另谋出路了。许是老天保佑,最后竟然通过了。我们老板也在庆功宴上夸奖我一顿,当着大家的面说和我同乡。不管怎样,我总算是逃过一劫,我被留下来了。
但是我真没想到,在这里一呆就是四个年头。是命吗?我不知道。
虽然现在他们有时候还叫我小领导,但是我觉得我真的开始老了。这好像是一个年轻苍老症大行其道的时代。我眼角有皱纹了。我肚子上也有了点肉了。光是今年,我就长了不到十斤肉。之前那么爱跳舞,现在胳膊腿的都不灵活了,颈椎也开始疼了。上学时候,胃口就不怎么好,现在的胃口更是糟糕。之前几乎不喝酒,现在却是不得不喝。我恨透了酒。看着他们在酒场上那副嘴脸,我真觉恶心。一说就是离了酒办不成事,不知道这是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所以,我的上司总是埋怨我不能给他挡酒。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越长大就越想有个自己的窝。我也不是没窝,我农村老家有,钢管厂里也有。可我最近总向往这幅画面:我爸、我妈、跟了我家七年的小外甥女轩轩一起和我在城里住,住我们自己的家,每天我早上出门上班,轩轩上学;晚上一家人聚在桌前吃饭;我有间书房,可以读书写字;周末一家人到附近的公园走走。多简单多美好。
最近我也随着大家关注了一下房价。可是,每平都比我月工资高。夏天时候关注过一个楼盘,那时候就三千一平,当时没攒那么多钱,也就是看看。楼的位置并不算好,毕竟都在西外环了。可是最近一问,都七千了。这是什么世道。真不敢想象。他们怎么有那么大的权利,说涨价就涨价,说涨多少就涨多少。我想那些挺着大肚子的房产商肯定会这么想:谁让你不早买,这下傻眼了吧,美了吧。而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老百姓也能过把瘾,粮食的价我们也自己定,说多少就多少。可是我知道,我们老百姓厚道,再怎么着,也不会那么缺德,把粮价涨的没边没沿。
现在,我真不知道我那看似简单的愿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我也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工厂,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小城。走一步看一步,只能如此。因为肯定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周围伺机而动。
2014.12.4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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