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儿

      街对面的大军，长得圆圆胖胖，手里端个破纸盒子，纸盒子里放个手腕粗的大炮仗，他一边对靠墙站着的几个围观者炫耀，说自己刚刚做的炮仗，放了四两炸药，试试动静。一边用手里的香烟头儿点燃了炮捻儿。
     “咚”——一声巨响。我下意识抱住了站在旁边的王芳，黑暗中的她叫了一声，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眼前发黑——忽然眼前发黑，像钻进了地道。王芳揽在怀里却怎么也看不见！漆黑的胡同，漆黑的路面，我睁大着眼睛努力适应，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可视物。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大军自制的土炮飞上了天。街上的路灯全都灭了——整条街都是黑的。
      对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像隔着一座山。有个黑影移动过来，在马路中间停下，又迅速后退——是大军。我才意识到黑乎乎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上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大军惊叫着，电线炸断啦！拖拉到地上！别电着！大军媳妇儿的咒骂声随即爆发出来，像点燃的鞭炮。
      电线落在马路中央，黑灯瞎火的碰上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人找到了另一断折处，在五十米开外倒挂着，离地面很高。
      十字路口出现两个人影，像是一对骑车带人的情侣。拐到西街停了下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条街没有路灯，小声嘀咕了几分钟，慢慢推车往前走。
      北关门口锣鼓喧天的声音隐隐传来，心痒痒的，就想移步换位过去瞧瞧。白天的热闹场景，在脑子里过电影。年节期间，永宁城各个街区的高跷、竹马、舞狮子、跑旱船，纷纷走上街头，挨家挨户的拜年兼表演，街面上有头有脸的家户，会拿出好烟好茶慰劳表演者，兴致勃勃的人们着了魔一般追着看。放炮倒成了次要的事。
      大军没事出幺蛾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炸药，放到空炮盒子里听响动寻开心，惹出了乱子……正在不知所措，暗夜中猛然绽放一朵礼花，接着像有无数只猴子打着呼哨钻出地面飞上夜空。霎时四处鞭炮齐鸣，繁星闪烁。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我拉着王芳往胡同里跑。迎头撞上邻居王三，王三慌慌张张地叫喊着：“着火啦!救火啊——”
       他们家的柴垛让天空到处乱飞的钻天猴或者什么的炮星子引着了。刚才放炮的几个年轻人呼啦一下全冒出来，关切的询问声伴着猛力的助跑，从我身边夜风一样窜过，忽喇喇消失在黑呼呼的胡同中，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四处爆响的鞭炮声连成一片……王芳也惊叫着深一脚浅一脚追了过去。她是王三的妹妹，我们两家都住在这条小胡同里，她家在胡同最深处。
      王三家的柴垛靠着西山墙，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几张焦急而无奈的面孔。几个左奔右突的身影在抢救未燃的玉米秸秆。王三妈哭喊着，那是她们家全部的烧柴！她家西山墙外一直堆放柴禾，怕下雨淋湿，外围用木头板子破油毡简单地遮盖着。就是没重视防火这件事！谁知道谁们家放炮火星子蹦到柴禾上，全烧着了！她家人在隔了一间的屋子里看电视，火究竟什么时候着起来的全然不知。王三出来上厕所才发现着火了，急忙喊人，已经晚了。
      络绎不绝的人闯进院子，消防车徒然尖叫着，找不到进来的路。树下的大狼狗此时却躲藏得不见踪影。
      第二天清理火灾现场，发现整个墙面熏得黑如锅底，墙皮脱落，露出好大一块烧黑的砖墙，像难看的疤痕，高处有个大窟窿，黑洞洞的像只巨大的眼睛，残留的柴火变成炭黑色，地面杂乱不堪，一如繁华之后的寂寞残红，萧索颓废。
      很多时候，不严谨的做事态度和鲁莽的行为，会点燃某些潜在的危险，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好事变成坏事，欢乐变成痛苦——于己于人都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