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师傅

    小年夜的风很冷，有一滴雨落入后颈，忍不住浑身一震。赶紧拉了拉羊绒大衣的领子，缩了缩脖子。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包小包，手推肩扛。路过的人看看我，再看看我面前的一堆礼品，作着种种猜测。Y让我看着东西，他要去菜场拿一只预定的猪腿。
    S怎么还不来？说好了下午两点在广场集中。左顾右盼，我朝着她可能来的方向张望。电话不接，一会儿她打过来说有一单生意正在谈，要有五万进账，脱不了身。让我们再等等。

    Y拎来了猪腿，“噗”的扔在我面前。白亮的皮色、鲜红的肉，似乎还保留着猪的体温。

    还没来啊？Y有点焦躁起来，我也冷得不住打颤。等她来了，每人一万让她出。Y对我说。

    S来了，开着银灰色大众。我们把东西搬上后备箱，坐进车，出发了。

    S问我路怎么走？都十几年了，我也记不清了。预先上网查了路线，复制在手机上。上沪闵高架、内环高架、再南北高架，到共和新路下去。S一听高架，连说不去不去，我上次上了高架，下不来，兜了好多路，差点急死。走地面，到徐家汇再想办法。

    徐家汇终于到了，我一人下车，拦了一辆出租上去。开车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说了地址，告诉他后面有车跟着，因为不认识路，要他带路，就那辆银灰色的大众。司机点点头。一路上司机跟我白话，问我哪里的去哪里？我说郊区的，去看望九十年代支援郊区工业技术的老师傅。十几年了，心里牵挂，不知道他们身体好不好。

    我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后面，怕他们跟丢了。他们在，司机说。

    你看你看，一个转弯就跟丢了。司机停下车跟我说。我只得打电话，告诉Y我们在什么路上，旁边有啥建筑。

    S的车来了，我们继续向前。其实这里的路很好认。记得回去的时候走高架，共和新路上去，一路向南，看路标绝对没错。司机嘱咐我。我点头。虽然说起来方便，但车不是我开的。S似乎有高架恐惧症，随她吧！回去晚一点也没事。

    到师傅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Y说要给师傅一个惊喜，预先没有通知她。房间的灯亮着，似乎还有说话声。敲门的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里翻滚。“来了，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谁啊？”“师傅。”我们三个齐声回答。

    静寂……我是小张啊！我说。门拉开了，满头白发的师傅出现在我们面前。师傅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这么多年，你没变，只是头发白了。我记得清楚你和我妈同年的。

    我们彼此看着，寻找着时间留下的印痕。老单位是97年倒闭的，师傅离开老单位已十几年了。起初几年，我们每年年终都去看望她。那时候，一块去看望师傅的是四个人，现在只有三个了。L因为癌症撒手西去。怕师傅伤心，我们很久没去看她。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有时候，我会在电话里问候她，过年的时候寄个明信片。她说她脚有骨刺，走不动远路了。看着师傅蹒跚的脚步，我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搀着。我老了，脑子也不经用了。家里的电费也常常要算错。眼睛开过白内障，眼睛好了，心脏又早搏了。去饭店吃夜饭的路上，她不断地诉说着。我嘴拙，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人老了，病就来了。可我不能那样说。

    小区里灯影幢幢，不时传来炮仗声。远处有火光忽明忽暗，人影模糊，回魂香的味道浓浓地钻进鼻孔。很多人家在花坛边设坛祭祖呢。我知道，我还会来的，和S还有Y，因为我们共同拥有一段奋斗的记忆，虽然年龄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