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3 编辑 <br /><br /> 厚重的秋
　　立秋，意味着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秋天就要来临。
　　这天傍晚，街道上出来纳凉的人依旧很多，与他们擦肩而过，我仿佛听到每个人都在心中轻叹一声，酷夏终于要走了，这样的日子终是熬到了头！
　　每一个夏季都是一样，知了一声声地叫着，既是太阳落下山去，空气依然还是温热。不论做些什么，人们总是显得匆匆忙忙，把自行车骑得很快，汽车里有空调开着，也未见车速减慢下来，行走的脚步像知了的叫声一样，高亢密集，不再从容，仿佛这样就能规避开夏日的酷热。这样一座小城，在其他季节里，生活节奏是舒缓安适的，唯在夏季，炙热的阳光无处不在，温热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人窒息，也打乱了生活的节奏。
　　我常常在温热的夏夜，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炎热。这个夏季，我在焦虑中一点一点地挨，一刻一刻地熬着时间，无法伏案，无法读书，甚至无法安心专注于某一件事情。酷热的夏依然故我，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除了忍耐，毫无办法。生活就是这样，劳碌也好，清闲也罢，不会因抱怨有所改变。大自然却不是，她一步一步稳妥地变换着四季，正如现在，酷夏熬尽，立秋日就来了。
　　我去父母家的时候，温热还如酷夏一样。父亲在煤矿工作了一辈子，母亲在老家种地，十多年前才来到矿山。记忆中，每年收割小麦的时候，父亲都会回到家乡。六月的阳光是毒辣的，小麦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光芒刺得眼睛难以睁开。
　　收割小麦是一场艰苦的体力劳动，那时，家乡没有收割机，几亩地的小麦要用镰刀，在无数次地重复着直腰、弯腰、用力甩动镰刀的动作中，把一行行小麦割倒。麦芒尖锐不说，还密集排列着许多倒刺，在收割和装车时，常常会把胳膊和脖子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不停流淌的汗水流过，会火剌剌地疼。把小麦拉到麦场，经过晾晒、打场、扬场、堆麦秸垛等程序，小麦才能颗粒归仓。这一过程紧张、繁忙，从太阳刚出来开始，经过一整天的炎热，再到满天繁星才能忙完。这时，炎热和疲劳相加，人早已疲惫不堪。
　　忙完麦收，父亲就回到矿山，炙热的阳光留了下来，酷热的夏依然在延续。还没有从麦收的疲惫中缓过劲来，母亲又想起疯长了一段时间的棉花棵子该打顶了；再不打药，棉铃虫该把棉桃都蛀烂了。于是，母亲又顶着烈日在棉花地里忙起来。直到上了初中，我帮母亲干农活时，才深知烈日下的时光是那么难熬。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除了浓得化不开的乡情外，我最恨的就是家乡酷热的苦夏了。
　　父母家室内的温度与室外差不多，一台落地扇正“呼呼”地吹着，父亲说：“你娘不让用空调，说一开空调就浑身酸痛。”我忽然记起，在过去的许多个夏季，每一次到父母家，都很少看到空调是开着的。原以为离开了家乡，母亲可以不再忍受难熬的酷热的苦夏，不曾想早已安装好的空调，却成了摆设。
　　从父母家刚一出来，我立刻感觉到风是凉的，经历了夏日漫无边际的酷热，凉嗖嗖的风在这个立秋的傍晚，让我感动。
　　往年的每个夏季，每天上班，我就在如斗室的空间里操纵着铲车，不停息地把一车车煤炭装运出去。发动机轰鸣着，骄阳下，如斗室的空间像一个蒸笼，汗水不停流淌，看着一辆辆仿佛永远装不完的车辆，心内的焦灼在阳光的炙烤下，成了无望的期待，只是机械地操作着，前进、后退、装车，前进、后退、装车……直到忙碌得忘记了时间，不记得究竟装了多少车。终于还是盼到下班了，把湿透的工装脱下，用力一拧，拧去的是汗水，疲惫却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兴与衰此起彼伏，只有亲历其中，才有切身体会。煤炭黄金十年，忙碌、劳累却很充实，然而，今年夏天与往年不同，几乎每天上班都是在有空调的休息室里等待，阳光与往年一样炙热，不一样的是，拉煤的车辆少了，煤炭储存量一天天增加，不见减少。人是清闲了，凉爽了，内心的焦灼却如酷夏永无休止的炙热与日俱增，时间一久，甚至是惶恐了。
　　一天一天盼着，温热依旧延续，心中对凉爽或秋的期盼慢慢聚集。终于，在艰难持久的等待中，季节准时更迭。
　　上古时期，古人就以“迎日推筴”、“载时以象天”推算历法，预知节气，按照季节播种和收获。他们一定注意到了酷夏将尽时，傍晚的那一缕凉风，先是吹干了湿漉漉的身体，世间万物也随这一时刻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就把这一天某一时刻的凉热转换定为立秋。古人的智慧让人叹服，数千年前，他们是经过了多少遭遇、忍耐，才有了如此感受与判断、划分和总结。
　　张承志在《天道立秋》中说“天道有序，一切都在更大的掌握之中”。这里的天道除了天理、天意外，还应包括自然界的发展规律，如四季的起承转合。起始如春，承续似夏，转变若秋，合拢如冬。天地间一切生命全都依从于这一节律，无论岁岁枯荣和生死的花草百虫。生命卑微且渺小，却无不饱含深情。
　　重又走回街道，纳凉的人少了许多，夜渐渐安静下来，沐浴在凉爽的风里，我嗅到大地温馨、厚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