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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青槐树下(修改)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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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的街道像个口袋,不过中间拧了一下,三爷家就住在口袋中间最细的地方。三爷家的头门一侧曾经有一棵国槐,树不是很高,哪一年栽的我不知道,只记得从我小的时候这棵树就这么大。这棵槐树树皮光滑,茂盛葱茏,我常常爬到树杈上去玩。
    三爷圆脸,中等个子,排行老三,所以我们都唤作三爷。三爷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三爷家还养了一头牛,建社爸大多出去都在邻村干活,干活回来抽空就和三爷给牛铡点草,三爷把青草和秸秆码的整整齐齐,一边双膝跪下来压住草,一边张开虎口用双手箍住往铡刀里塞,建设爸拉开弓箭步双手按着铡刀一起一合地铡,有时铡的是三爷割回来的蒲公英、刺芥、羊奶子等青草,有时铡的是玉米杆或者红薯蔓。白天三爷给牛喂过草料饮过水,就把牛牵出头门拴在离青槐树不远的栓马石上,栓牛的石桩用一整块石条做成,下部埋在土里面,顶端刻有一个石猴,据说是马上封侯的意思。青槐树离栓马石有个三四米远,青槐树经常引来麻雀在上面嬉戏,夏天天热的时候,树叶浓密正好给牛能遮住半边太阳,牛吃了草料就卧下来反刍,长长的哈喇子就顺着嘴巴流了下来,或者直愣愣地站着东张西望,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偶尔还发出几声闷叫,“哞”的长鸣能传遍半条街道。三爷合作社的时候当过保管员,是村子里少数几个会打算盘的人,一家一年的大小收入和开销三爷都要合计合计,算完账就把算盘搁在炕头的二板上。三爷是村子里标本式的农民,土地承包到各家各户以后,一年除了种小麦和玉米以外,三爷还栽辣子、务红薯、建大棚、种蔬菜,冬天天气好的时候,也要在麦子地里拉点粪,四季农活常常安排的有条不紊,一年到头从种到收但也不得消停,几亩旱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日子虽然过得紧吧但是也算滋润。庄户人把牛看得重,回到家里三爷总是先看看牛,拿个铁锨给圈里垫上几锨土,喂了草饮了水,拿个小耙子给牛全身理一下毛。把活干完了没事的时候三爷就端个凳子坐在头门口,三爷闲了最喜欢的就是抽旱烟,旱烟装在长长的烟斗里,烟斗一明一暗冒出一圈圈的青烟,三爷一边享受地用嘴咂吧一边看着那头心爱的牛,要不然三爷就在背后垫两个枕头斜躺在炕头,二板上一个老式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是单田芳的评书或者粗犷的秦腔戏,三爷眯着眼睛常常会听得出神。
    还清楚地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我早上起来就夹着衣服去找三婆给我穿衣服。三婆长条脸,高颧骨,是个善良的老太太,见了人经常乐呵呵地笑,三婆家孩子多,几个姑姑那时候最疼我,我常常在三婆家玩一整晌,直到母亲劳动回来才回去。三婆闲了就做针线活,那个针线篓子里放着各种颜色的布条和线团,三婆衣服、鞋子、儿枕、荷包都会做,几个姑姑手艺也不差,我经常见她们端个架子做女红,针线上下翻飞,漂亮的花样就从姑姑的手中变化出来了。夏天麦子收了之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姑姑会从堆着的麦捆里抽出一些圆润的麦秆来,在水里泡上几天之后就变得柔软了,姑姑会把这些黄黄的麦秆编成草帽、篮子之类的工艺品,这些草编工艺品很精致,常常被左邻右舍抢夺一空,看着这带着麦香的工艺品我就会想起夏季暖洋洋的风。大些的时候,没事我还是经常过去玩,我喜欢听三爷给我讲解放前的事情,也喜欢听三婆拉家常,常常是说一些张三家的媳妇孝顺,李四家的儿子出息之类的话题。夏天傍晚的时候树上传来阵阵激越的蝉鸣,我常常爬到那棵青槐树的树杈上去,我很想寻找禅藏匿的踪迹,但是树枝稍有晃动蝉往往就没有了声音。坐在树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很喜欢闻那种槐树淡淡的清香,坐在树杈的时候我往往认为我也是一根树枝,我也成了青槐树的一部分。有时候我把毛巾里面塞上麦草扎成一个圆形绑到一截竹竿上,找件衣服给罩在外面把领口扎起来,然后再用两根竹棍穿到衣服袖子里和袖口扎住,这样就做成一个戏剧里的木偶,我挑着木偶模仿戏中的人物常常引得三爷和三婆乐呵呵地笑。三爷先给建设爸娶了媳妇,给几个姑姑也都寻了合适的人家,最是三爷高兴的是有了两个孙子,修了上面刻有“勤俭持家”的青砖门楼,三代同堂倒也显得其乐融融,建设爸和婶婶有时还拌个嘴,但是三爷和三婆过得很和睦,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吵过架。
    青槐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平静的日子在锅碗瓢盆的叮叮当当中流淌着,三爷和三婆的鬓角都生出了白发,三爷身体依然壮壮实实红光满面,但是有时却泛起了糊涂,刚放过的东西就忘记了地方,常常痴痴呆呆地坐着,谁能想到算账那么清楚的三爷竟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更为严重的是建设爸的媳妇——婶婶检查出了癌症,无奈看病费用太大了,建设爸只有卖了三爷养了多年的黄牛,再想办法到处去借钱,但是婶婶的病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几次化疗之后脱掉了所有的头发也没有一点转机,然而化疗和药物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婶婶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为了给婶婶看病几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婶婶的死亡最终使这个家庭受到巨大的打击,安埋了婶婶以后家里的经济已经入不敷出。
    建设爸依然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来,建设爸生有一儿一女,他们才刚刚参加工作,婶婶临死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给孩子没有说下媳妇。然而厄运再一次的降临使这个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有一天三婆坐在炕边上正说着话却突然溜了下去,家里赶快就往镇上医院送,三婆在镇上的医院住了十来天,虽然人救了下来但是身体却落下了个偏瘫。三婆由于高血压引起脑血管出血,医生说年龄大了做手术有危险,建议回家休养进行保守治疗,从此三个姑姑放下家中的事情轮流照顾起了三爷和三婆。那一次我回老家去看三婆的时候,只见三婆躺在炕头上,身体瘦得皮包骨头,面容枯槁没有血色,我把一袋鸡蛋和钱塞给三婆,一向乐观的三婆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直说自己没有用,还给别人增添负担。原来我曾经想过给三婆买一个轮椅的,但是看过三婆的情况后我非常失望,三婆连坐起来都需要别人搀扶,一只手已不能被大脑所支配,这样的情况买一个轮椅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呢?我居然也没有办法能够减轻三婆的痛苦。炕上一头躺着懵懵懂懂的三爷,一头躺着面黄肌瘦的三婆,大家看了都是直叹气,建设爸也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年后听说三爷死了,两年后三婆也死了,老人的丧事都是街坊邻里凑钱给办的。再回老家的时候,发现那棵青槐树也被砍倒了,槐树被砍光了枝桠,锯成几截放在三爷家头门口的山墙下,枯槁的槐树皮失去了往日的青绿,木头的横截面上一圈一圈的纹路记录着青槐树的年轮,我想那里面一定隐匿着有关生命凝重的话题,虽然青槐树没有了,但是记忆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长,发芽,常常地会在某一个清晨或者夜晚的时候扎得我心疼。
    虽然三爷家的那个院落还在,但是却再也没有以前的欢声笑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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