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漫过爬山虎的走廊　

时光漫过爬山虎的走廊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重读戴望舒的《雨巷》，总不免沉湎于诗人营造的孤零寂郁的氛围中，在一条幽深飘零着雨丝的巷子独步，迎面撞出来一位丁香花般的女子，致使这段邂逅，有着丁香花样的旖旎，丁香花般的朦胧若梦，轻盈而不着烟火地定格在小雨长巷。诗的脱胎，既是诗人的，又是丁香般的女子的，同时又是雨巷本身的，情与人、人与物碰撞糅合的产物。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处虚妄的“雨巷”！当心中的“雨巷”逢着现实的人与物，便会抑制不住地构筑、浮现出来。　　
      那是一处陌生的园林里，我寻到了心中的“雨巷”。
　   那是一个秋季，一段午后的阳光，一条岁月斑驳的走廊，一人囹圄于爬山虎的国度。　　
      在爬山虎的家园中，一切从虚妄中走到现实。　　
      一条长满了爬山虎的走廊，横贯了整片草野，栖身在钢筋水泥的楼房群中，就这么突兀地撞进了我的视野，这种突兀，就像深夜里的回程中，看到一位蹲在村口抽烟的老者，吐纳如烟似雾圈拢的夜色，寂寥地，像是本应长久存于那里，又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这种玄奇的滋味，令我想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讲到的：“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戴望舒的“雨巷”的如此，史铁生的“地坛”也这般，固有的莫名地点与他们虚妄中的梦园发成勾连，尔后在现实的笔下重合。如今，这爬山虎走廊，也与我的梦园冥冥呼应。　　
      年幼时，叶圣陶那篇《爬山虎的脚》是我知晓这种葡萄科植物初始。为此我还心猿不定了好长时日，绞尽脑汁地在村庄各个角落寻觅，不多时，在一处久荒的屋落偿愿。那是一捧年轻的爬山虎，稚嫩显得瘦弱，蜷缩在墙角处，因其面目不显，几近被我忽略，权当成是一小片尚未开花的牵牛！但顾名思义，爬山虎，只要生机正常，无论长幼老嫩，都是需要爬动需要脚的。幸而彼时的一阵风吹，令我恍惚见到了爬山虎圆盘状的脚掌，纤瘦却绷紧着力量，这个发现令我欢欣雀跃。现在想来，或许是我幼年求践意识萌芽的初体会罢！　　
      这条长廊却不拐弯抹角，让人直勾勾地望穿两端。　　
      昏黄色的肤色，在秋日的炮制下显得愈发的古旧与破落。廊柱的身体上，覆盖着稠密的爬山虎，透过碎隙的空间，昏黄色的皮层剥落后形成错综点缀的青灰斑点，倒映出时光的轨迹与秘密。爬山虎细密的足跟紧紧萦绕着秘密的本身，企图以它或青苍或朱红或枯黄的肤色，掩盖住时光的荏苒。拱顶处的爬山虎更是蓊郁，枝蔓缠绕交连，本身镂空的拱顶却盖住了阳光，情状有如步过中壮的庄稼汉子，正带着高厚的青苍斗笠，掩盖住了“地中海”与日渐削瘦、弯曲的腰板，正躬身畎亩，侍弄着一亩三分，方寸间的光阴。　　
      那雨巷中迎面走来款款的女子，是否正如我此刻渐行渐近的足迹？一步是一息或是十息，是百息还是千千万万息？走廊的时光仿佛在无限拉长，这一步是分明在靠近的，却有如一抬脚，就屏住了呼吸，定格了时间与空间。　　
      我正靠近，一场穿越时空的剧场，主角便是这条时光漫过的爬山虎的走廊！　　
      或许它也正走进我的生命轨迹。　　
      我在边缘处停下脚步，在秋日的午后，没有风，也没有云彩，只有午后的阳光融融洒落以及日渐冷漠的空气，貌似这应是场哑剧，尽管这草场还有人来人往，却是属于我的独角戏。在我头上，悬着一串串或酱紫或青涩的果实，微微张扬，犹如小葡萄般，我打量着它们，也感受到它们顽奇的目光。　　
      这一步踏入，有种莫名的气息，那儿时中生长在墙角的爬山虎，那儿时墙角充斥着时间腐朽的气息就在眼前愈发清晰，隐隐可以触碰。只是那时的爬山虎和那个稚嫩的肩影重叠，此时的爬山虎已经如火如荼，正如我燃烧的青春岁月，这一步踏入，又何止走过十年？　　
      我轻轻拂过斑驳的柱体，拂过爬山虎的脚掌，身躯与悬挂的果实，像是在异乡里找回了儿时的故乡，一个会随着肉体与记忆共同成长的故乡。我总以为儿时的故乡已经随着一代人的成长与另一代人的老去，随着老屋的坍塌与楼房的林立，随着乡间小路的缩减与水泥大道的铺陈而湮远，已经消逝。正如随着成长，我的脚步也一步步地远离，走在岁月的路上，任身后的故乡在记忆中衰朽，直到再回首，已然沧海桑田！眼前的爬山虎走廊却令我发现，当我离开故乡的时候，我的身后已经跟着一个原景原味的故乡，就如猫儿的尾巴般，看得到，抓不住也割舍不下，却真切存在着，有着痕迹，气息，这痕迹与气息已经深深烙记进你的心魂，无法抹灭了。　　   时光漫过眼前的爬山虎走廊，也漫过我的躯体，我的生命，这股冲刷，如同沧澜之水，将我携带的故乡濯洗得愈发地呼之欲出，我注视着爬山虎走廊，正是注视着故乡的凝结，那上面，有我消逝或依存的父老，有我曾经成长的足迹，此刻，都与我的脚步牵连到了一起，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