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8.26观察日记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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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稀疏蝉鸣,虫子叫,久听,我就和这些桦树松树差不多了,冬天秃枝探蓝天的蓝,夏天无数枚叶子像听诊器,听空气的压力和跳动,听各种声音。所谓天籁,鸟鸣、蝉声还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在高处,大地的深处。再听再听,树甚至草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不需要太多新的奇的声音,比如轰隆隆的飞机声,稀里哗啦的倾倒矿石的声,都听不懂,人吭一声,也是多余——在我理顺不好世俗生活的时候,我就走到这片林子里,我试着听树听惯的声音,我安定了,树枝舒展。
昨天,我换了一家工作单位,和职务待遇有点儿关系。我到新单位报道时候紧张兴奋,晚上躺床上我忽然沉重,压得床要坍踏,我的精神近于蹦盘。我盼天快亮,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片叶子,一声鸟鸣给我的启示——我一大早又回到了这片林子里。我低头在观察一个老树根,经过五冬六夏,它把自己挺出地表,成为脊梁,青苔愉快地顺着老根奔跑——它们的葱绿,由我的目光指导,从这一簇迅速跳到那一簇,然后再跳跃回来,它们以超光的速度奔跑。人不甘于低矮,树也不甘于,在这一点上,人和树共同,争夺向上的欲望和利益——向高处活,人称价值观,稍有不同,树一生的方向,主要是开花和留种,到此为止;人纵横扩展,有更为长久的富有价值的远景设计。
江边老头钓鱼,一个杆一排小钩,蚯蚓为饵。我问老头,你怎么知道这鱼上了钩了?老头不说话,却用瘦长的目光引送我的目光,我看他鱼杆上的一个玩具铃,看几眼它忽然就响了,老头稳稳当当转着缠线起钩,钓上来两条大个儿的“媳妇鱼”。丹东话说,“媳妇鱼”最“彪”,“彪”近于憨、呆、傻的意思,排除鱼,媳妇一般的,都不“彪”也不至于太丑,世界的欲望和希望主要由她们制造,待过了四十,她们才渐渐与钩和饵脱离关系,背和肩变厚,话语多了,几天重复一件事,一个题目。
我把我的意思说明白吧:一些东西,比如正科副县里面埋着钩,我还有个意思,这世界上,除了齐家治国,名利待遇,除了往高了去的人和树,还有千万种生命,甘心于低矮,亿万年生命史的,有蚂蚁,水母,深海里的一种瞎眼鱼,沙鳖,草履虫,它们均可以作为中国文化“道”的象征物,这里的苔藓,低乃高,小而大,老而新——长白山最高峰没有钻天杨,却生长着苔藓和地衣,苔藓也可以从我的脚下扩展到南极;而今年新生的一只长腿蜘蛛,正在这古老的青苔上,用轻妙的步伐夸张它的爬行;还有,蚊子是盯过恐龙的——我这么猜而已,谁也不用叫真儿。
如果将来我有自己的墓地,墓志铭最好刻上“观察者”。观察是为了行动,我天天上山,感觉回家一样。回到这片树林,我只为了观察,与某一棵小草交流一下态度,我意识到这比挪动某个数据的小数点更加意义重大。我受到社会和朋友责备和劝说,他们用最温和的、传统的目光给我引导,给我走正道的暗示,而我的目光经常避开,避不开了我努力迅速移走目光放置在一只蚂蚁身上——它正漫步在这片菁苔上,衔住一片来自远古的深绿,挺胸抬头,我借机跟进,摆动着自己目光里的青苔。
今天,我还观察到,一只松鼠的身色是棕红的,而尾深黑,它的后面,紧跟着一个同样色泽的一样体态的它的孩子,它俩一棵树一棵树走,一段一段向上向下的路。我的脚下,一个长脚蜘蛛,正表演自己的舞蹈——它肚皮贴地,再用长脚支起来,忽然放下再贴地......在中国古代宫女那里,电影里,我见过这样的曼妙,今早,我也用心反复地纯结地欣赏了这曼妙,但我的指尖,忽然就伸向这样的曼妙,未及,这“宫女”迅速逃离,我奇怪,我的手指尖,怎么竟然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欲望,去破坏这欢乐的古典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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