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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寻找抗战地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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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篇献给那些抗日英烈。

                                                                  
                                              洪子店纪行



     清洌洌的滹沱河水不疾不徐的在平山流淌着。位于滹沱河南岸的洪子店,是个有历史底蕴的地方。我喜欢京剧,《穆桂英挂帅》我能哼上一两句。今天走进洪子店,才知道这里居然就是古洪州。

     且不管历史上是不是有穆桂英其人,但老乡说附近有穆柯寨,而且山上确有降龙木。传说降龙木能解毒。我幻想着降龙木高大伟岸,老乡说在洪子店降龙木是灌木,木质柔性很大,不易折断,树枝为六个棱。

     说这话的时候,我和河北博客圈的博友们正随着古月镇的镇长闫永强等老乡走在前往抗战烈士墓的路上。年轻的闫镇长侃侃而谈,关于洪子店在抗战中的作用,洪子店的昨天、今天和将来。原来抗战时期,准确的说是百团大战时,八路军的战地医院就在洪子店村。这个村子承担了运送伤员,帮助医院护理伤员的工作。老乡们还有一个残酷的任务,掩埋伤重医治无效牺牲的烈士。当时牺牲在洪子店的烈士达150人。沉甸甸的数字,150条鲜活的生命成为永恒,令一行的博友默然无语。闫镇长接着说,解放后陆陆续续有烈士迁走,留下的烈士因为年代久远,连姓名都没留下来。洪子店是他们永久的归宿了。

     烈日下,博友们行进在布满鹅卵石、碎石子,和羊粪蛋的路上。没有喧哗,或三个或五个围着一起前往的老乡问询洪子店抗战时期的情况。路两侧,或远或近是或宽或窄的土沟,沟内杂树丛生,野草茂盛,一派原始的景象。闫镇长说,这里是岗南水库水源一级保护区,严禁放牧,开矿,原有的钢厂也已拆除,古老的建筑,以及祖坟祖业也都淹没在水中,一切为了省会人民的饮水安全。我听完,心底又升起敬意,老区人至今还守着清贫为共和国默默地奉献,数十年不辍。我想,这也是烈士们的精神的延续和传承。

     路的一侧灌木蓬勃,一丛丛盈满了人的视野,山荆子花开得正旺,小小的紫色花朵,却香气盈怀。花椒树龄不大,但结满了花椒,核桃树正悄然酝酿着果的盛事。一块块或方或不太规则的土地上,长着玉米和花生,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小山村。

     路的尽头,是岗南水库。水光潋滟,芦苇茂盛,给普通的小山村平添了几分灵性。

     如今的烈士墓在岗南水库边缘的一个小山脚下。博友们脱帽面对小山遥遥拜祭。红色的“红色之旅“采风团旗在烈日下飘扬,博友们纷纷与86岁的老党员韩秋生合影。

     韩秋生老人浓重的平山口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我听不懂的平山话已不再是交流的障碍。平山话难懂,并没影响抗战时期和解放时期老百姓和子弟兵的交流,军民一心,皆于同仇敌忾的保家爱国情怀。

     老人的白毛巾、白胡子是那样的亲切。他背后的讲台上悬党旗,镰刀斧头熠熠生辉。老人的话,我当时听不大懂,可是老人在讲述中留下的热泪,让我们当代人反思良久。当时,村里的男人们抬担架运送伤员,参军打击侵略者。韩秋生老人当时15岁,在儿童团站岗放哨。村里的妇女纳鞋底、做军鞋、缝制军装……讲台的两侧,有入党誓言,党的纪律,以及党的义务等。

     听说当年的洪州古城已淹没在水库下面。但杨家将和穆桂英的传奇还在以传说和戏曲的形式流传。这150名烈士,不,无数个为新中国付出生命的烈士,已长眠在曾经的战场,如今的玉米地或者山林,所有的沧桑和悲壮都掩盖在黄土里。我久久的注视着水面、山林,我仿佛看到烈士们冲杀的身影,听到了厮杀的声音……如果说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冲突和融合促进了华夏民族的发展,而与日本侵略者的浴血奋战则令我心痛万分,明天是“七七事变”77年纪念日,走进洪子店回溯并不遥远的历史,使我懂得肩负的一份使命和责任。战争使烈士们从平凡走向了不朽,和平年代的我们要珍惜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一切。烈士们没有姓名,也不影响我对他们的敬意。短短的时间,我不可能详尽了解洪子店的烈士们的故事,但烈士们的精神特质将永远传承下去。

      绿满山野,降龙木就在山中,和山荆子和灌木在一起。像当年的八路军战士和老百姓。也许这千千万万个烈士的英魂早化为不屈的降龙木,守候着洪子店的山山水水。

     眼前仿佛交织着宋辽时代的刀光剑影,抗战时期的炮火子弹。耳边有韩秋生老人带泪的倾诉,有京剧里穆桂英的优美唱腔。而曾经的硝烟都已凝固为历史,化为今天的祥和。

      ——洪子店这片热土!




                                   之二     乏驴岭                                    


     乏驴岭三个字,没有一点诗意。但乏驴岭有个传奇,流传着八仙之一张果老的驴困乏于此的故事。如今的乏驴岭村头矗立着老人家的石头塑像。雕塑的后面是建于100多年前的横跨绵河的大铁桥,100多年的风雨侵蚀,铁桥虽然身形如昔,但容颜已老,桥上记录着抗战时期的痕迹,有弹孔,有当年八路军为阻断日军的能源运输时炸桥的印记。铁桥与绵河也是抗争时期的见证者,记载了乏驴岭的血与火的重生。细细打量乏驴岭,顿觉沉甸甸的。
     我随河北博客圈采风来到太行深处井陉县的乏驴岭,山野间绿肥红瘦,正是炎热的季节。烈烈的阳光没能阻住博客圈成员的脚步,闷闷的天气更让人对逝去的抗战英烈充满敬意。
     沿山路而行,窄窄的山路一侧是油绿的玉米地,也有小块的土地上,蜷缩着一行行黄豆,庄稼和人都在期待着一场雨。站在沟底仰视,三面皆山,呈喇叭状,且山势陡峭,不见大一点的树木。不知道抗日时期这里的山是否也缺乏可以荫庇抗日小战士们的大树。我没找到确切的答案,纵然有大树何用,哪能抵得住日军炸弹的连番轰炸。
     山里的土地金贵,人也勤快,几乎每一小片地都没有闲置。越过庄稼地,居然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我很奇怪。发现地的中间赫然立着一通不高的黑色的石碑,石碑上书“国民革命军三十八军第十七师”,中间为“抗日英烈墓园”六个大字,下方缀“乏驴岭全体村民敬立”。树碑的时间也记录在此“二零一二年十二月”。距英烈离世75年余,而我踏上这片土地,为农历甲午年六月二十四,初伏第三天。
      朗朗烈日仿佛在考验博客圈成员的耐力,用最炙热的温度拥抱每一个虔诚的面对石碑鞠躬的人。当地特意为我们讲解的许永锋老师声音低沉,他指着脚下的土地说:“这里埋葬着500多名十七八岁的小战士。”然后擦去脸上的汗水,指着另一片土地说“那边也埋葬着几百名抗日英烈的遗体”。“这里埋葬着一万多具英烈的遗体!国民党十七师开来一万三千人,走时仅剩两千七百人,一万多人留在了这里……”我的眼前,好像有一排排的战士在炮火下倒下去,我步履艰难,脚下是一万多个未安的灵魂,枪炮声充斥着我的听觉……
      我艰难的前行,随着博友走上一个小山顶鸡架岩,这里有一座亭子,亭下一通碑,黑底白字“抗日英烈永垂不朽”,被纪念者为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八军十七师,立碑者是井陉县人民政府。立碑时间晚于山腰纪念碑,为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九日。村民自愿为抗日英烈立碑,鉴于村人对保卫乏驴岭浴血奋战的英烈的尊敬和纪念,我在心底默念他们是烈士!是英雄!为民族、为国家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人值得我辈用心和文字去祭奠。
      西南的视线被一座山峰阻住,许永锋老师说,这地方有一百多名战士跳崖牺牲,那面山腰的工事里血流了足足有几寸厚,负伤的战士宁死也不下战场,在掩埋英烈忠骨的时候,乡亲们发现很多战士与入侵的日军同归于尽……他们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我不知道该称呼他们什么,按时间他们是先辈,可是与年龄相比,他们是孩子,一个个本该在父母面前承欢的孩子。如果不是日军的入侵,他们或者在读书,或者在种地,或者已娶妻生子,尽享着天伦。他们参军为什么?是为了吃饱饭?还是为了保家卫国?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谜,成为了永远也无法破解的密码。
     我边走边想,躲避着皂角刺和酸枣刺,这样难走的路不知道英烈们怎样克服?我走得很艰难,居然摔倒在布满石子的陡坡,也许是用鲜血对英烈的一种祭奠。站在旧时的战场,回味并不遥远的战争,有谁能无动于衷呢。日寇入侵的烽烟,让无数个中国人魂断战场,但一种精神也在传承,一切为了祖国和民族。我们今天的寻访抗战地,对英烈的凭吊,正是基于对历史的尊重,和对英烈英雄事迹的弘扬。
      站在山巅四顾,低矮的山间梯田井然,村落宁静,公路上车流不断,绵河水依旧不疾不徐的流淌着,山间的小灌木我认得皂角和酸枣,山荆子随风飘香,知了和不知名的昆虫在歌唱,好一派和谐的田园风情。
     乏驴岭村还保留有明清时期的民居,有树龄很古老的桑树、槐树和石榴树,老石榴树上结着一个个甘甜可口的石榴。几家大门的内侧墙壁上都开着佛龛,有焚香的痕迹,我问询许老师,这佛龛供奉哪路神仙?许老师略一思索,答道:‘敬天敬地敬鬼神,还敬那些为保护乏驴岭牺牲的英烈们。”我纠结的心一下子释然,这些抗日英烈就是土地的守候神啊。也许这是乏驴岭乡亲对英烈们最好的祭奠方式。
      如今的乏驴岭建有新戏台,路的一侧还有旧时的戏台,石头墙壁,灰色的瓦,古朴,沧桑,这些遗留的建筑,其实是抗战英烈最好的墓碑,没有上万人的浴血奋战和牺牲,也许世上早没有了乏驴岭村。绵河水是安详的,水边有白鹅在嬉戏,几位老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闲谈,抗日的战火硝烟皆已散去,唯留祥和在山间。
     天气依旧炎热,我期待一场雨。乏驴岭没有诗意,却有古老的传奇和抗战的奇迹,村委会挂着乏驴岭的规划蓝图,乏驴岭人正在创造着不同凡响的未来。


                  之三     挂云山的香火



      三峪村在挂云山下,村子不大,却有个奇怪现象,在新旧交错的房子中间,有好几座或新或旧的寺院,或者说道观,老乡也说不清楚,统称为庙。我迈进一座小小的关帝庙,三个人就几乎转不开身,但香炉内挤满了香灰,看来烧香的人还不少呢。村里每年的四月十八还有庙会,那时候,庙里该很热闹吧。村子的一角安放着抗战时期在挂云山跳崖的六烈士塑像,有熊伯涛纵队的指挥部遗址,还有正在修建中的抗战纪念馆。

     挂云山高海拔近千米,是太行山东麓的一个至高点。依我平时的身体状况,完成这次攀越应是极大的挑战。但挂云山是抗日六烈士凤凰涅槃的地方,不登临山顶,拜祭烈士,我心都不安。鼓足勇气跟随博友走上火辣辣的挂云山。沿之字路回旋,漫山的皂角树、山荆子,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灌木,有昆虫在草丛中低声鸣唱,浓郁的山野气息。不时有碎石子被踢到,不时有伸出来的低矮树枝碰头,博友们互相提醒,如同朝圣般坚定地行进在朝拜烈士的路上。

     1940年8 月20号的挂云山,是鲜血与硝烟的世界。树和荆棘丛中是参战的士兵,有敌有我。听,枪声大作,炮火齐鸣,喊杀声不绝于耳,殊死的战斗正在进行。我方寡不敌众,但人人共守坚定地信念,拖住敌人,让大部队安全转移。看,炮火和硝烟弥漫了整座挂云山,鲜血和残肢、尸体布满山野,树枝折断,土石飞扬。遥望挂云山顶,仿佛远在天边。我的心无端的痛起来,这些先烈的信仰,就是保家卫国,视死如归。

     朝圣是需要定力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太阳发出了越来越炽烈的光彩,盘山路布满荆棘,没有人退缩。走一步,就离六烈士近一点。

     走近山巅,村里早安排了老乡烧好了绿豆汤给博友们解暑。碗不够了,大家都在尽让,72岁的叔父一样的洛钊老师和我共用一个碗,看着老师雪白的头发,湿透的衣衫,我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博友们或坐在石头上,或倚在大树旁,脸上的汗水像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彩。很多博友的皮肤晒成了鲜红色,没有人抱怨。我听到一句调侃,和六烈士相比算什么啊。我想,人还是需要信仰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是众烈士用生命缔造的真理。我们酷暑下的抵达,也是烈士精神的感召和传承。

     攀上山顶,是一座道观,供奉的是碧霞元君。观前是一棵干枯的古树,颇有胡杨千年不倒的风范,枝叶全无,却依旧独立,我想,也许这古柏是用生命完成对烈士的祭奠。山顶的庙的形制不似平原,依山而建,因陋就简,不再讲究什么对称,观的一侧,只有三面墙,薄薄的庙檐,供奉着药王爷,此时的药王爷平静地注视着山下。再往西侧,还是庙,或者说道观,神像默然静坐,尽享着人间的烟火。现在没有上香的人,但香炉的香灰积了很厚。这里虽然简陋,依旧寄托了老百姓对幸福的期盼。

      我是个无神论者,但老乡们朴素的情怀打动了我。远古的先祖就知道敬畏自然,数千年的礼教统治时期,“仁义礼智信”统领着人们的观念,无论何时,敬天地都值得称道。而为造福一方牺牲性命的人死后,也往往被称为神,拥有庙宇,尽享人们的供奉和香火,也接受人们的祈福。关公就是有力的例证,还有妈祖,等等等等,承载着老百姓最诚恳的愿望。

      而通往挂云山巅的六烈士纪念碑的路上,有两座桥。向导兼开路人是村主任老康,这俩座桥,是三十年前他带领乡亲们修建的,修桥的目的很纯粹,为了给烈士修建纪念碑,为了告慰烈士的英灵。

      谈起修桥的事,这个不善言谈的庄稼汉子洋溢着骄傲的神情。那时候几乎全村老少都出义务工帮忙运送木料、石头,和钢筋等,先是松木搭架子,填土,然后再砌石头,焊接钢筋。一个村子的力量在山顶修建两座桥,是多不容易,也是信念的一种呈现吧,没有对烈士的无比敬爱做动力建桥,我们或许无缘攀上烈士英勇就义的地方进行凭吊。

      走进亭子,面向六面的烈士纪念碑,也走近了烈士。博友们虔诚的鞠躬拜祭。红旗在山巅猎猎作响,红旗下有一个香炉,老乡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对烈士的祭奠。俯视山下,昔日的硝烟早化为了历史,烈士们与神灵一起享受着人间最虔诚最朴素的供奉,六烈士为革命奉献了鲜血和生命,也是老百姓的保护神,被当做神仙来供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烈士牺牲的地方,树木郁郁葱葱,我想,这些都是烈士们的化身,生生不息,万古长青。道观、寺庙、烈士纪念碑在三峪村,也在挂云山巅,香火不断是老乡们的信仰和宗教。我没有皈依,也不喜欢歌颂,但我低下了我的头,在心底用文字完成对烈士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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