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札记：九连环解

       出于怀旧，朋友买了一把九连环，自己感到新奇，费了好大劲才解开，颇为得意了一阵。适逢另一个朋友过十八岁生日，我便也买了一把，作为礼物送给她。

    作为古典益智玩具的九连环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战国策 齐策》就有记载，秦始皇派使者送齐国一把玉连环，齐国上下无人能解；相传为卓文君所作的《白头吟》中也有“九连环从中折断”的句子。连环九环相扣，看似结构简单，解起来是相当的繁复琐杂，民间有“解不开的岐中易，卸不下的九连环”的谚语。不过清代徐珂的《清稗类钞》载有详细的解法：
    欲使九环贯于柱上，则先上第一环，再上第二环，而下其第一环，再上第三环，而下其第一二环，再上第四环，如此更迭上下，凡八十一次，而九环毕上矣。解之之法，先下其第一环，次下其第三环，更上第一环，而并下其第一二环，又下其第三环，如是更迭上下，凡八十一次，而九环毕下矣。
    传统哲学中有象数之学，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也认为数是宇宙的本原，而九乃阳数之极，九九八十一更是个有深厚内涵的吉数，不得不膺服古人的智慧，简单的玩具却蕴含着如斯的哲理，欲得环必先失环，欲下环必先上环，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纷纷纭纭的生活不就如此，想着成败得失的计算也应该不出其机括吧。
    清代有首关于九连环的小曲，“有情人，送奴一把九连，九吓九连环，十指纤纤解不开，拿把刀来割，割也割不开”。相思似九连环一样解不开，其实解开又能怎么样呢，“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音信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周邦彦《解连环》），嗟怨暌违已久的情人，音信断绝，锦书难寄，相思氤氲缠绵，以解九连环作为排遣，可是纵然妙手灵巧能把连环解开了，相思仍像风散雨收后的云雾一样，还是散不去排不尽，纠结于心怀，萦绕不绝。
     记得《红楼梦》第七回中周瑞家的为黛玉送宫花时，黛玉正在宝玉房中解九连环玩呢。不知是不是“有情人送奴一把九连环”，后来大观园失落，宝黛别离，黛玉睹物思人，回想从前的往事，会不会在秋窗风雨夕悲悲戚戚流下感伤的清泪呢；宝玉狱后再回到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潇湘馆，寒烟漠漠，冷雨潇潇，对景悼颦儿，又如何的伤怀！抑或此处的九连环有另一解释，存疑于此，《满族辞典》云，“满族治丧习俗父母去世停灵期间，孝子跪灵前，手背于后，执九连环解之......据传可为死者消除罪孽”。黛玉玩九连环是否是寄托对亡母的哀思？若这样，那时的黛玉定如泪人一般了，让人不忍去想。
    九连环是古人制出教育孩童玩具：福祸相依，有得有失，虽有九九艰辛但总会归一。同时九连环的难以解卸又可与无法排解的相思堪有一比，由此又有了新的寓意，总是与思念和追忆联系，惹人怀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义山的这句诗，第一次读到是在巴金的《家》中，初读时很有感触，几近让一个男生潸然，现在除非沙埃吹入眸中，再无那时的心怀了。怀旧或许是对现在的执着，对过去美好的追寻；有时回忆是一种想象，去完美化心中的意象，同时又让回忆更蕴藉，更能抚慰失落的心。
    夜深不寐，走笔为文，不也是在追寻，来排遣空虚的时间？止于此吧。
                                                                                        己丑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