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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滹沱河,日落时分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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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滹沱河,日落时分
      宁雨/文
      一坨又一坨秋草。草尖上染了秋红或赭黄的秋草。它们簇拥着,连缀在一起,便是这滹沱河的衣裳。叫它河,母亲河,可河里却没有水,连一滴也没有。满目里,皆是一坨连接着一坨的秋草。秋草随着河床的起伏,形成跌宕着的波峰浪谷——河床是采过沙的,隔不远,就是一个或大或小的沙坑。陈旧的沙坑里,也生满青草。草替代了水,浩浩汤汤,伸向无际,辽阔茫远。草根是长在脚下的白沙中。我看不见那些草根,但能够感觉出来,它们一路跌跌撞撞地伸展,向着河的心脏,向着大地深处,低沉地呼喊着,渴求着。
      在白沙中生长的秋草,却并不瘦弱,相反,它们粗粗壮壮,五短身材,像荒原上摸爬滚打过的汉子。其实,在这廖阔的河床上行走,真仿若到了荒原。方圆几里之内没有村庄,没有庄稼。除了跨河高架桥,自然也没有其他的建筑。没有建筑,没有道路,走上一阵子,就忘掉了方向。原来,建筑还有指示方向的功能,这个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继续朝前走,不管它哪门子方向。抬头,却看到山,太行山。一脉黛色的山峦,逆光中,线条柔和圆润,如一尊尊仰躺的卧佛,相连在一起,纵贯南北。从铺满秋草的河床到慈祥温暖的卧佛,中间没有一丝一线的阻隔,居然那么自然而然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夕阳中的宏阔画卷。
      天气真好。久日阴雨之后放晴,高空单纯得连一朵云彩都不见了。夕阳中,我的影子走失在秋草间。通身上下暖烘烘的,血流都柔软明媚了。一群雀儿飞过,剪剪飞翼,灵动纤巧。我想,是燕子。马上又否定。九月九都过了,这滹沱河上还会有燕子活动吗?任它是麻雀也好,燕子也罢,这一行高飞的雀儿,真让人心生欢喜。旷野中,雀儿是音乐,是诗行。有了它们,一切就改变了,变得有生气,有智慧。灵魂不再孤单。
      而且,到底不是荒原。在高架桥一扇青灰色的导流排下,现出一个原木色绿漆字的牌子:森林河公园秘境。绿字射出一只红色的箭簇,拐了弯,指向左前的远方。一辆敞篷越野车从桥的另一侧冒出来,哧地停稳在一片草滩上。驾车的男子纵身跳下车,端握了他的手机,前后左右给爱车拍照。看他的帽子,会误以为是个西部牛仔。也许,过不了一秒钟,这秋草之间,时尚的、风度翩翩的敞篷越野车,就能在微信群里赢得成千上万次的点击和赞美。森林河秘境?我不知道那红色箭簇的所终之地。又一辆越野车呼啸而来。接着,又是一辆。红色的,白色的,草绿的,灰色的。它们,是浩荡草流中疾行的飞艇。男人女人恣肆的、松弛的笑声,在车后一缕缕烟尘中盛开朵朵涟漪。一对男童和女童,着了鲜艳的秋装在长满秋草的河床上奔跑,手中擎了大捧白瓣黄芯的野菊。另一个方向,一顶玫红色的帐篷,帐篷旁边,男人和女人在草地上拥抱着,翻滚、激吻。
      饥渴的滹沱河。饥渴的母亲河。
      日头终于偏到了太行山黛色的胴体之上。像一炉烧得通红的炉火,光焰四射,咄咄逼人。远处的秋草氤氲起橙红的薄雾。神秘,炫幻。我不敢直视那一炉火焰,只把目光低低的,细密着脚下的草儿。我知道,今天,我邂逅了一场盛大的滹沱落日。奇特的滹沱落日。此时,我却只能以眼角的余光望向那圆圆的喷射着火焰的巨炉。那炉火,一定能够瞬息将宇间的一切融化,融化。
      炉火之下的太行山,沉浸在绛红、绯红、橙红的光色中。一尊尊连体的卧佛,仰躺,闭目,微笑。我听得到它们匀称、温暖的呼吸,听得见它们默诵经卷的圣音。那呼吸、那圣音,轻抚着满滹沱河的秋草,也抚过儿童,抚过欢动的男女。卧佛正在进行着一堂晚课。我深深地被卧佛的美丽感动了。我凝视着它们绛红、绯红、橙红的微笑,于是,我的心也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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