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纪

老纪
                 王清铭

      很多年前，老纪还是小纪，现在我都称他为老纪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的力量比人强大，这是我跟老纪一直想弄明白但一直弄不明白的问题。
      时间是什么？两点一线，课堂上的大发雷霆，课后的黯然回首，以及讲台上的水杯，还有不时端起的酒杯。时间是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也可能是夕阳涂红了脸庞，我们在粼粼的水波里照见了自己孤单的影子，那时的酡颜，可能是夕阳照射的，也可能是酒精燃烧的。
      老纪从小纪到现在的老纪，我们的友情穿越了二十多年，从青年到中年。上文所写的感受，是我的感受，也很可能是老纪的感受。他的感受我懂，所以就随意用一点文字来表述一番。老纪没有我的随意，他的人生一板一眼，我不能理解的事情，用岁月包容了，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多年以后，还是不能理解。我经常看到他无辜无奈的眼神，就对他说，你得去理解这个社会，也让这个社会逐渐理解你。二十多年过去了，小纪变成老纪，还是当年的小纪，我不是当年的我。我有时为自己庆幸，有时也为自己悲哀，在与老纪喝酒的时候。
      男人之间的交往很多时候靠酒，老纪还是小纪的时候，一瓶啤酒就能够让别人撂倒。小纪逐渐成为老纪的时候，他能喝四瓶以上。我跟小纪老纪喝酒的时候，先是一比一，后来就是一比二，甚至一比四、一比五，不是我多能喝，只是酒经常催发了我的激情，或者说我不多的激情发酵了酒的浓度。我喝酒，经常血脉贲张，粪土当年万户侯；老纪喝酒，还没等酒精完全融入血脉，就恹恹欲睡了。我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老纪自己躲在一边，用鼾声呼应我的演说。
      第二天我摧眉折腰去工作，一路上想起自己小时候捡粪的日子；老纪小时候生活在大山中，父母把走出大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他身上，没有让他捡过粪。他挺直自己的腰杆去工作，根本就没意识到，其实捡粪的经历足够影响一个人的生活态度。
      很多时候我疑心自己就是老纪，一直想把自己的腰杆挺直。老纪一直没弄明白我说过的话，腰肢要需要多运动，弯腰只是身体运动的动作之一。我们一起喝酒，随便念几句北岛的《残梦》：“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我跟老纪碰杯，那些啤酒泡沫没有发出梦破碎的声音。老纪一边看我大口喝酒，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定听到一些声音，在破碎。
      老纪没有看过雪，却在大学时候写过一首诗歌《一千次雪落我都错过了》，我一直以为那是我读过的最好的诗歌之一。我也没有看过雪，我不会把一千次雪落都错过，很多时候，错过就是一种过错，比如人生，比如我跟老纪都没有看过的雪。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真正去看一次雪，不知道老纪能够同行不？
      虽然没有看见雪，但南方北方的一些地方我都去过了，去旅游，或者说是漂泊也可以。老纪生活在南方，一直在南方，几乎没有出去走走。生活在别处，我去别处生活过，老纪还只是在兰波的诗中读过这句诗歌。在别处旁逸斜出地生活一小会儿，可能会遇见一个另外的自己，这个道理老纪懂，但没有用脚去抒写答案。
      小纪变成老纪，很多时候是时间改变了他，我有时激情满怀地对他说，你得改变自己，才能改写时间。酒醒之后，我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两点一线的生活，路走得逶迤一点，顺便看看路边绽放的花儿和凋零的叶儿。老纪也看花儿和叶儿，顺便写下几句诗，然后被时间推着前行。
      很多年前，我就自称老王了；很多年以后，别人叫我老王，我纠正道，是小王。时间能够逆流，这点老纪似乎 不是很懂。我跟老纪打电话说，你怎么还生活在十几年前的我的生活中？十几年前，老纪还是小纪，现在小纪是老纪了，每个阶段都有人生的风景，老纪不太懂，我也懂得不多。我只懂得一点点，比如当你捡起一片黄叶感伤的时候，我们远离的田野上，父老乡亲正在收割，金黄色的，太阳的颜色。我跟老纪说，我们一起播种吧，哪怕到秋天我们一无所获。
      小纪点头，老纪也点头。其实我没有告诉老纪的一句话就是，仰头，哪怕是低头，都比点头姿势好看多了。
看过新浪微博一句很多人转载的话：“十年后还在你身边的有几人？”十年前，二十年前，小纪和现在的老纪都在我身边，十年后，二十年后，老纪还会在我身边，听我激情澎湃地说些废话，看我喝点无用的酒，写点无用的文章。这就是友情，岁月不能改变。
      其实我只是希望，老纪能够改变一点时间，努力了，哪怕将来的时间改变我们，我们这一生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