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庭新月（散文）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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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庭新月
（散文）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李白
当夜晚消退了白天的热情，一轮圆润、皎洁的月亮远挂天际。冰轮乍涌，玉宇无尘，那高高地悬挂在云端之上的月亮，恰似一只白玉盘，显得格外耀目。
儿时，我很喜欢看月亮。每逢有月的日子，我都搬张躺椅出来，摆在小院中间，双手枕头，仰对长空。有时，会在庭院上铺一张凉席，再丢上一只枕头，以很惬意很舒适的姿势躺卧着，于朗朗天宇底下，一面乘着凉，一面悠然看月。
那时，我家有一个不大的院子，种着几棵苦楝树和几丛修竹，门前是一片平畴沃野，村前鱼塘边的小路在月光下则显得弯曲而细长，两旁树木影影绰绰。微风吹来，田野上流萤闪烁，仿佛有无数小灯盏在游动。
月上柳梢头，鸟宿池边柳。万籁俱寂之际，一个人独处，往往最得赏月之趣。幽幽天宇涌一轮千秋古月，晴空万里，天空没一丝云彩，抬头见月。天上的月亮似水般清澈，如银般锃亮，在枝头上不停晃荡，摇曳出一地碎影。于是，院子里便盛满了一地月光，人沐浴在融融的月色里，就会归于一份恬淡与安静，有种安娴自如的舒适，人在此时，心灵往往得到净化，不汲汲于富贵，不效日暮途穷之哭，与大自然悠然神会。
我却偏生喜爱秋月的散淡韵致，在淡淡的月下徜徉，清风盈袖，揽月入怀，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想心事，无丝竹萦耳，无案牍劳形，心境恬静得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没有一丝杂念，仿佛有出尘之意，竟尔忘忧。
在我看来，月亮有一种天生的沉静之美。明月夜是如此的清纯，秀美而不浮华。在清幽的月下，唯一缺的就是一个荷塘了。离家不远那口池塘，水面虽然明澈如镜，不过，却独缺荷花。荷风摇露，秋月生凉。缺少荷花的月夜韵味自然要大打折扣了。要不，到了风清月明之时，邀几个良朋好友，歌窈窕之章，颂明月之诗，自当是另一番景象。
千江有水千江月。月光如水，水如月光，明净如洗的月光不染一丝尘迹，月下的江河、山野自有其阔大无垠的景象。草木虽属低微，然而，它在月光的照耀下却使清寂比黑暗更浓重，自然而成另一种格局。月到了秋天，就只会一味地冷清，此时的月光散漫无羁，而烟水里的月光只有旷世苍茫。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风和月都是美好事物，两者本没有什么关联的，但风和月一搭界，就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事。说到底，世事无非春梦一场。月下感怀，让人不禁想起李煜的名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等绝色文字，旷古未见，然则意境凄凉，使人感慨万端。
云端窥月是一种意境。夜阑人静时，窗外，星星缀满了天际，一轮明月悬挂中天，皓如霜雪。那月，古远，以生命的洁净上行于天际。光风霁月，短短横墙，矮矮疏篱，颇合张先“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意境；当月亮躲在树枝背后，透过瘦削的树枝看月亮，则有“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句之妙，瘦铁一样的枝干，反倒衬托出月夜的冷清。看那竹影横斜，树木参差，不知名的虫儿窸窸窣窣地叫了起来。静夜里，月光像雾一样弥漫开来，絮絮地绵延，充满着“小庭亦有月，高枕乃吾庐”的闲适。月不语，风无言。在寂寂深秋，揽清风，邀明月，当是何其的美事？
当然，世间不可能总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月有阴晴，也有圆缺。这月，不管月圆月缺，或盈或亏，总能触动许多心事。“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所以，人在满怀心事时，才会在夜深人静时望月叹息，对月伤怀。这时候，种种不如意仿佛一下子都找到了出口，涌将出来。但也恰恰是月夜，云朵散尽的天空，月影幢幢，静听秋虫呢喃，唯一月独明。一月独明难免是孤寂的，然而正是它的孤独，却仿佛有了韧性，可以伸缩扩张，将夜拉得很长。于是，夜便显得岑寂而肃穆，天涯孤客，焉能不触动心境？
古人赏月，须得月下赏月抚琴，花间酌酒方增雅兴。假再加上一湖碧水，四下里静悄悄的，一浸冷月印在湖上，在柔和的月光下，在轻缓的清风吹送中，大地似乎沦为一轮明月的一统天下，万物尽皆失却了颜色，只有朗月悠悠，清风无限，在这样的环境下抚琴，岂不更妙？
然而，时至深秋，月亮毕竟是消瘦了，这时候的月瘦成了一弯下弦月。在深夜的静寂之下，月冷霜薄时节，挟清风白露，夜色中又添上了些许凉意。当斜月西挂，夜色浩茫之际，风追着月的影子，天空变得旷远而深邃，连月光也淡了许多，大地霜重露浓，秋凉砭骨，虫子也开始消停了。这时的野外，有种‘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冷清了。羁旅之人，往往忍不住要慨叹唏嘘，而这种唏嘘，映照出的恰恰是灵魂深处的孤独。
我至今都弄不明白，世间万类万物，缘何只独爱这清风明月。每次我仰首向天之际，月亮总是一如既往地高洁，在夜空之中似乎更为瞩目，仰之弥高。于是，整个人就会浸润在快乐之中。记得某地一寺庙的经堂上有一副对联：“剪一片白云补衲，留半窗明月看经。”这对联，透出一种雅致，仿佛和着唐宋风韵蘸着月光在轻吟浅唱。但赏月却不需要很高的精神层面，人人均可对月抒怀，达官贵人如此，文人雅士如此，贩夫走卒亦复如此。它不像其它美好事物一样为少数人所专美，普罗大众难以染指。幸而月是没有明显疆界的，不会因为你身份高尚而多给你一些，也不因高墙阻隔而有所不同。正因为这清风明月不用钱，天下人才得以共享那一份悠闲。
常常，面对碧天长空，一轮明月，我总有种“春归花不落，风静月长明”的感觉。我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庭院，地方无需多大，能容得下一竹一木，一条小径，可遥对明月，漫看流水，一条青砖铺砌的小路，几根修竹稀疏地轻拂着窗影，枕一席清凉，拥半庭新月，一勾冷月，挂在心湖，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
每当此时，我总会想起了儿时的庭院和那曾经属于我的半庭新月……
广东省茂名石化公司港口分部第一作业区 许荣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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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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