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遇见

不期然就在一首老歌里相遇了，青春、还有你。
从闹市那家特色餐厅出来，热浪滚滚裹挟着喧闹的市声扑面而来。站在人群中，数着红色信号灯倒计时的秒数。一阵歌声从身后飘来：眼睛水灵灵，脸上红霞飞。问一声小阿妹，你要去接谁？歌声甜美、娇柔婉转如掠过青萍之末的湖风。
大家齐刷刷朝着歌声转过头去，片刻又齐刷刷把头转了过来。歌声来自人行道靠近转角楼门厅一侧，一辆旧三轮车坐着一个手拿话筒的中年妇女，凌乱鬓发粘在脑门上，黝黑的皮肤，中年女子居家穿的胖大肥阔的衣衫。歌声和形象的反差让行色匆匆的人失去了好奇，他们把这首老歌抛在脑后，各自赶路去了。我却被歌声牵引着着，一步一步朝着那辆三轮车走去。
要问阿妹去接谁，阿妹心儿醉…….我一边听歌一边弯腰看三轮车前写满字的纸板：人到中年，多病多难。街头献艺，筹钱治瘫，两行大字下边的小字写着她经历和病情，声明自己不是骗子。随着纸板上一行行向下移动的字体，我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不断有人聚拢过来，歌声更加响亮、卖力。我打开包抽出一张纸币，在其他围观者的惊呼中，放在纸板前铁皮桶里。歌声戛然而止，三轮车上女子举着话筒连声感谢，笑容灿烂如一朵向日葵。我转过头，目光投向远方。纵深的远方，我分明看到一个活泼美丽，满头栗色卷发绰号“小洋人”的少女，在清晨的阳光里站在我家门口，等我吃过饭之后牵着手一起上学。后来我看《洛丽塔》时，洛丽塔的形象让我一瞬间就联想到小洋人。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唱歌的女子是我儿时的小伙伴。
小洋人善歌，上学放学的路上一路歌声，考试不及格被老师尅，从办公室出来抹一把泪张口就唱。课外活动的时候我两趴在栏杆上，她教我唱大街上风靡的《风含情水含笑》。轻轻杨柳风，悠悠桃花水。小船儿飘来了，俊俏的小阿妹。小洋人一边唱，一边伸长脖子在碧草如茵的操场，寻找踢球的那个男孩子。少女情怀，情窦初开。
后来听说她考了三年的音乐学院。后来一次在歌厅看到似曾相识的身影。后来，在这个街角，在熟悉的歌声里，我们不其然遇见。她没有认出我，我也不想说破。命运在交汇之后，给了昔日一对小伙伴不同的指向。一个顺畅平坦，一个坎坷起伏。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转过身离开那辆三轮车。
绿色信号灯亮了，我刚踏上斑马线。身后的歌声再次响起：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我几乎是小跑着通过斑马线，在一棵行道树下停下脚步，隔着人海、车流、岁月，睁大眼睛朝对面唱歌的女子凝望。这首《歌声与微笑》也是那个属于我们那个年代，是小洋人的代表作，我也爱唱，因为总是跑调，惹得小洋人常常笑弯了腰，清脆的笑声余音不绝，在我的记忆中回响。
隔着人海、车流、岁月，小洋人冲我举起话筒，挥手致意。怔忡之后我忽然醒悟，原来她早早的就认出我来，她用昔年的歌声，呼唤年少纯真的友谊，把擦肩而过的小伙伴牵引到她现在的生活和境遇面前。面对生活，面对命运，面对我躲躲闪闪的善意，她是那样坦然、从容。窘迫不安的是我，世俗的是我。
我举起手臂，在空中使劲摇撼。再见了，小洋人！再见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