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6月23日,黄昏。元宝山半山腰,一只黄蜂,在小道的上空悬浮着,它的两张小翅膀极速煽飞,但看上去是静止的。一缕缕阳光也是这样,落到哪枚叶子上都安稳,但从来没停下来,奔跑速度不可想象。这只黄蜂最好看的是屁股,黑的黄的纹,一道一道,天然的艺术。我正盯着它的屁股,它忽然把自己扯到几米之外,又一下子扯回来继续悬浮。又飞来一只,我肯定它们是兄弟——它俩拥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屁股——昆虫学把黄蜂腹尾部的这种色彩,称为警戒色。在我看,这是大自然有意为之的艺术品,黄波萝树上的小黑果,山坡野草霉,夏菊,三荚菜,野鸡脖子(一种蛇),黄鹂鸟或家雀儿,都是艺术品,把它们当作艺术家,也没有一点儿不低调——它们一生追求开放,飞翔,迎风冒雪寻找自由。我眼前这两只黄蜂,壮实,勇敢,爱穿戴,古老也时尚,艳丽如埃及的皇后,它飞至南美能在从林里找到当酋长的感觉。它俩平行悬浮,间隔十公分,悬浮了一分钟后,头对头,互相用劲撞而没撞上,迅即各自离开,两秒钟再度聚首——大概是,它俩同时接到了什么指令。在我整个观察过程中,一只白色的蝴蝶,始终飞绕在它俩之间。我推测,白蝴蝶为这野蜂的强壮和勇猛而吸引,喜欢看它俩的花色屁股,听翅膀嗡嗡声,这和女人看世界杯,看球星梅西或C罗的奔跑射门撩球衣翻跟头跪地不起差不多……再也许,这片天空,原本就是这只白蝴蝶的,她日出而舞,日落也舞,今天偶遇,内心欢喜,表达和平相处的愿望,想留下彼此的记忆或印象。
我绕到了山的北坡。这片林子高大密实,树以槐为主,辅以柞、榆、白蜡树、山里红,树多,正值黄昏,这里就是鸟的殿堂了,类似于维也纳音乐大厅、国家歌剧院。有好几种鸟,各种唱法在一起交流。我听出一种是黄鹂,空润婉转,用罅隙流水或箫和二胡的合奏来形容,还不算太准确,用“鸣翠柳”最贴切。喜鹊是下里巴人,粗放率真不自卑,老槐树是它们的根据地,它们喳喳喳显得信心足力量大,雅不雅它们给放在其次。还有两三种别的鸟,鸫或莺我判定不了,它们婉转在树的高处。归根到底,它们有共同的习惯,清晨早起,热爱黄昏,用飞翔和歌唱穿林追日。今天黄昏,我绕半山腰走,也有一种天地主人的感觉:我顺着小路,透过林稍,巡视远山在天边围的一个“天圆”,天边是云的盛宴,奔走的,翻卷的,开放的,水墨洒脱的……我走在山的东面和北坡之间,脚步近处只走百米,目光已经游骋天边几万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我独自察看了天边牧场的骏马,非洲草原的狮群,西藏雪山,洛阳牡丹园,西域沙漠,北美荒野,辽宁盘锦的红海滩。
我走出林子的时候,夕阳西下。在西山天空,降临了一个天象奇观:血红,深紫,桔黄……翻腾,旋转,延伸……黑的山,灰的白的云,蓝天,共同衬托出一个血红深紫色的“天港”、“海岛”、“神峰”,更遥远处的“天海”,我自语:神奇就是神的奇迹,这是梦境,神话,神色——天际间,正铺开古罗马的战场,重现史前的万千气象,预演了永恒的存在,而我脚下的一只蚂蚁,一棵小草,身边临近生命终点的一株老槐,刚出生的幼鸟,都在这神奇的召唤之中。我的目光,也向着西山的天空攀登,奔跑。19:20,近山、远山、山外山的映衬着天色云影,我在心里大胆想了几句诗:群山托起梦境,现实高举理想,这是“日神”和“酒神”的艺术啊;昼和夜,因爱诞生了这黄昏的奇迹;生和死,唯让信仰去开创前途……我的激动仍未停止,而这奇景的变化才刚刚开始——“港湾”的一旁,云色霞光收拢成一个鲜艳的红唇,与梦露的浓烈和凡高油画仿佛;中央天幕,正阔大地铺展中国水墨。19:40, 沉到深处的落日仍在回望西山,红色的紫色的云,站立成西腊诸神,在“天港”的两侧,守护着遥远的“天海”。夜从东向西,渐渐合拢。“天港”渐收,成为一个“天窗”,慢慢拉上紫色的窗帘。19:50,我下山,在山的拐角处,“天窗”的旁边,一个更为辽阔的“天海”又让我激动起来——塞尚有幅油画《埃斯泰克的海湾》,我不了解西方油画,大致感觉当下的虚实幻境和那幅油画差不多——底色是海的蓝,而紫云红霞又变化为一座一座黑色的山峰,现在我不能分清,哪片云是真云;哪座山,是虚山。而紫红的淡黄的天光正弥散在“云山”的脚下、腰间、峰顶。这是宇宙的笑容,世界的原色吧。我梦游了一次天庭——这个黄昏,我见证了虚幻与现实的结合,仰视了一个通向永恒的出口。20:00,这奇观仍在变幻。我停止观察,低头下山,感觉是,这样的天色,太激烈了,只能让无边的更深的夜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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