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纪行之】 盘瓠与龙舟广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02 编辑 <br /><br /> 【沅陵纪行之】盘瓠与龙舟广场
置身龙舟广场，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强烈的讶异和不真实之感。但占地约为7万㎡的龙舟广场就在我的脚下。
清风帮我理清思路，霓虹为我渲染心情，舒缓的轻音乐阻止我的定向思维。许久，我心理暗示自己，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可观可感的真实。
人们悠闲地在广场上轻歌曼舞或者喜跃抃舞。而引人注意的却是广场舞，时下大众化健身操广场舞不具有地域性，几乎普遍适应中国的每一座城市。音箱里传出的《最炫民族风》和《小苹果》的乐曲，像一股强大的激流，有不可抵御的特征，引导着大妈们张弛有度地舒展四肢。我们驻足凝视，大妈们已经到达了忘我的境界，并不在乎我们的注视，尽管我们是源自异地的陌生人。
润湿的沅水河风带来的湿咸的空气，轻易地抵达我们的肺腑，有一种惬意已极的感觉。习惯了在狭窄的空间圈养的我们，不免有点畏手畏脚的感受。广场是那么大，除了大妈们的健身行动之外，尚有不少人踩着慢三、慢四的节奏在以形体语言抒情。但更多的是悠闲的市民在缓缓地散步，任江风吹拂，任负氧离子浸润。倦了，坐在在河岸边的石阶上歇息，看霓虹与探照灯的白光，看黝黑的江面上不时闪耀的渔火。内心的闲适与宁静表现在行动上，让我们暗暗称奇。时间似乎也不那么紧促，有一种慢的感觉，一切似乎是时针行走的步子。
铺着的大理石的方砖与带着足弓的脚板接触，是那么舒适。天真无邪的孩子在广场上疯着。遛狗的老人带着的仿佛哈巴狗一样大小的狗，不紧不慢。
没有烟熏火燎的油烟在空气里游荡，我们就有些怪异。潜意识作出导向，放眼四顾，结果还是失望。味蕾只好处于消极状态，放弃一次与食物进行亲密接触的机会。但思想继续纵深，难道此地的小商贩就愚笨如此，不晓得抓住无限商机？但事实上，无人选择此地经营，我们大惑不解。
龙舟广场一面临沅水，一面临公路。临公路的一侧不时传来各种车辆的鸣笛声，把我们的听觉判断归于真实。径直走去，发觉龙舟广场的边界与公路连接。这一带商机无限的大好地段的功能却只是休闲与娱乐。被临街而立高大巍峨水泥钢筋铸就的高楼所规训的我们，此时竟有一种深深的惋惜。如果这一带盖成高楼，就会立马繁华，把宁静与休闲归于商业，让金钱如潮涌入，那么相对于当地的财政收入，无疑也是一种丰厚的回报。但实际上，沅陵的决策者并没有如此把上等的地段交付于开发商，让开发商以他们天生的金钱头脑来规划城市。
面对这样的构思与迥异的做法，我有一种深深的感动和敬畏。钢筋水泥铸就的千人一面的城市站立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的情感和身体都会不自觉地升温。但沅陵人似乎有一种拒绝合围的本能。这也许是他们深藏的精神内质所铸就。
水路萎缩以后，沅陵的发展就变得滞后起来。当高速公路贯穿于周边城市的时候，沅陵尚还在努力之中。当年赫赫有名的辰州府就位于此地，五强溪水库的修建，致使旧城淹没于水中，一切是从头再来。昔日与常德府比邻，而今日之沅陵与常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他们却不惜以如此大面积的土地兴建龙舟广场，供人们休闲娱乐，细细忖度，事实上也是一种尊重城市发展和完善城市功能的做法。
龙舟广场临河的那一侧，有着近百级台阶，可以下至河边。酉水在不远处汇入沅江。沅陵人是嗜好赛龙舟，其历史悠久，规模大，观众多。2002年中国龙舟协会郑重授予沅陵中国传统龙舟之乡的光荣称号。五强溪水库的修建，更有利于举行龙舟竞赛活动，沅陵举行了很多次国际龙舟邀请赛。基于此，这龙舟广场的存在就意义非凡了。
其实这龙舟广场的存在，还有深刻的内因。这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盘瓠。“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盘瓠。”《后汉书.南蛮传》：“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军首也。” “帝不得已，乃以女配盘瓠”。盘瓠死后，“其后滋蔓，号曰蛮夷”。汉族的龙舟节是为了纪念因忧愤投水而死的三闾大夫屈原，而沅陵的龙舟节却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祖先盘瓠。关于盘瓠，当地还有不少与盘有关的词汇，比如盘木，盘儿盘女，盘人。
磐瓠是瑶族、苗族、畲族的共同的祖先，但具体到地方的传说各不相同。沅陵一带的稗文野史说他是一只龙狗，因立功与公主结婚之后，诞下的子女听信谗言，亲手毒杀了他，后来其母告知其因后悔恨不已，于是其子女沿河寻找其尸首，但死后因此段的沅水山高林密，溪流遍布，连巫师也无法招到盘瓠的灵魂，于是就发动民众划着船各自寻找，恰好那天是农历五月初五。久而久之，习俗就迁延而来。另外，当地朋友告诉我们说沅陵人不吃狗肉。关于盘瓠是他们的祖先的传说，我们也就深信不疑了。
据介绍，沅陵的龙舟节自古就有，比中原的龙舟节早两千年。沅陵的龙舟节自四月十五就开始准备，五月初五方结束。其特征是：横水竞渡，赛船多、划手多、观众多、赛时长。有的跪式划，有的坐式划，有的坐视立式并用。沅陵人对龙舟有着狂热的痴迷，是生命之舟，素有“宁愿荒废一年田，不愿输掉一年船”之说。在端午节都要举行赛龙舟比赛，不仅是打破平庸的激动人心的方式，也是祖先崇拜意识尚保留在节庆民俗的姿态。《龙腾百字文》云：“火之血，酒之气，山之屑，水之魂，五月辰河看龙腾。方识沅陵人。鼓如雷，烟似云，动桡雾生气，吼声破山门，三千载浪里争雄，帅旗满江横。了了！神乃吾民，吾民皆神，心高则山矮，协力众滩平，望子算驾苦舟拼搏奋进，众手托金盆！”其凌云壮志，叫人肃然起敬。不仅大人们演练着赛龙舟的活动，孩子在观看之余，还进行类似的纸龙舟的角逐。真是将感恩祖先的活动进行到底了。这种耳濡目染，确乎是一种别具一格的文化传承理念。
又说沅陵人的村寨若有纷争需要解决，往往也是采用竞赛龙舟的办法进行，一切全凭祖先之灵主导，输者自然无话可说。
坐在龙舟广场右侧临江的台阶上，江风吹拂，回味着上午陈导关于沅陵人龙舟竞赛的话语，无限感慨。这龙舟广场，大约就是沅陵人凝睇祖先尊荣的一处祭拜场所。在一个具体的事件里，一方面用行动表现对祖先的追思，一面也向祖先反馈着他们继承、发扬祖先懿德和精神而表现出来的不屈不挠与长存的浩气。
端午节到来之时，以人潮涌动、万人空巷的态势和格局来表达慎终追远，于龙舟广场观瞻无疑是最合适的场所。在这个宽敞的所在从容地表达怀念，雍容有度，不疾不徐，这无疑也是对祖先的一种尊重和敬畏。相信祖先也一定大加赞赏他的后裔能如此豁达明理。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正是与祖先亲切交流沟通而表现出来的神形契阔。他们的感念是实在的，是具有穿透时空特质的，是具有穿透商业特质的。毋庸置疑，磐瓠的形象是高大的。他一直存在于沅陵人的灵魂深处，是一盏明灯，照彻着他们前行的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想。
时间已阑，龙舟广场上休闲的人群渐少。我们也径回宾馆，好让这龙舟广场回归宁静。路上，我想，虚空中的盘瓠看着这具备双重功能的龙舟广场，也一定会感慨万千的。
晚风轻拂，我却分明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撼动，从身体侧面进入，直至我的身体的前方，让我这个作为文字意义上而存在的小我也感到有种任重道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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