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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等儿子回家插秧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那晚,桂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傍晚的时候,儿子打来电话,说明天他会和媳妇一起回家,帮妈妈把六分稻田的秧种了。
  没想到,儿子终于答应妈妈自己插秧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动员妈妈喊几个帮工,大不了花个四十、五十的钱。都六十多岁了,犯不着弯腰曲背地受这份罪。可每次桂芳都坚持要自己种,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自从儿子结婚住进商品房以后,桂芳和老伴依然勤勤恳恳地侍弄着那属于他们俩的六分粮食田和三分菜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种我浇,其乐融融。吃不了,桂芳还拿去菜场卖掉,或者整理一下,带上几个土鸡蛋,再买几样孙子爱吃的薯片糖果,送去儿子家。
  但自从老伴去年脑溢血走了后,桂芳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儿子的脚头走得比以前勤了很多,但他总归要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桂芳也不想让儿子为难,毕竟他还要工作,还要为人父、为人夫。
  “唉——老头子啊!”桂芳叹了口气,头晕晕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快点快点,要脱卯(迟到)了。拔秧去了啊!”好像是老头子的声音。桂芳吓了一跳,醒了。却哪里还有老头子的人影,她只能自嘲地笑了。自语自言:“又做梦了,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穿衣、起床,拖上拖鞋,拿了小木凳和稻柴,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向黑黑的田野。
  天象一块黑布罩着这静谧的世界,路却象一条细细的灰色带子,一点一点地向前延伸开去。虫子们都睡了,偶尔有几只青蛙发出“呱呱”的叫声,垄沟水清脆的“叮咚”着。突然一声“噗通”,把桂芳吓了一跳:“肯定是一只大青蛙,听声音最起码有二三两重。”自从老伴走了以后,桂芳自语自言得越来越严重。
  走到了熟悉的田埂上,闻到了稻秧的清香。桂芳赤了脚,蹚进了秧沟里,慢慢坐下来,开始拔秧。天空似乎是为了给她照明,挤出几颗星来,闪着微弱的光。远处,不知谁家的孩子醒了,在哭。灯亮了又灭了。
  蚊虫开始围攻她,“嗡嗡嗡”地叫着,似乎在说:“肯哇肯哇?给我点血吧!”桂芳理都不理,两手用力地拔着秧。拔、扎,然后放在边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儿子回家前一定要把秧拔好,等他回来了两个人一块种就快了。早点完成心可以早点安啊!要是媳妇也来种就要快更多了。可惜媳妇是镇角上长大的姑娘,从小没跟泥土打过交道,不会农活。只能让她在家烧饭了。
  唉——要是老头子在那该多好!不要论干活,能有人陪着说说话也是一种幸福啊!
  快点拔啊!怎么老是胡思乱想呢!桂芳自我埋怨着,手中加大了劲。小木凳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身后拔好的秧扎也越来越多。突然,桂芳感觉前面的秧苗动了起来,似乎有啥东西在秧田里游走。可能是黄鳝吧,以前拔秧,也曾捉到过,放点大蒜红烧了,儿子很喜欢的。
  天怎么还不亮啊?天亮了,蚊子就没了。桂芳站起身来,用手敲了敲发僵的后背。脚下被一块碎砖弄得生痛,用手揉了揉,坐下去继续拔秧。要是三十几年前,这么一段秧苗算得了啥?干农活,桂芳可是一把好手。那时候,还大集体呢。插秧时,整个村里的女人们象赶鸭子下河似的,一块下到稻田里,一转眼就能看出谁手脚快,谁手脚慢的。近百米的一行秧,桂芳总是第一个上田岸。做新娘子那阵子,她可是出足了风头。老人们都赞呢,说她公婆娶了个来三(能干)的好媳妇。三十几年,三十几年呢!一转眼就过去了,象一场梦!一个少妇就变成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动作也迟缓了。积累下来的记忆越来越厚,沉重得都放不下最近的事情了。
  “唉——最可恶的是老头子,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自顾自地走了。为啥不是等一下一块去呢?那么着急做啥呀?”桂芳双手不停地动着,嘴里却依然自言自语。
  东天头开始慢慢泛白了,蛙声也密集起来,似乎一个合唱团一下子增加了人员,声音响亮、清脆,此起彼伏。村里的报晓鸡迫不及待地亮开了歌喉。灯光也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大门里传出瞌睡朦胧的说话声。麻雀们醒了,吱吱喳喳地围着柴堆叫着。东边的云层由白慢慢转红,不一会,一个巨大的火球挣脱黑暗的纠缠,割断丝丝缕缕的云翳,冲出了地平线。这时候,桂芳看见,地平线上缭绕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缠绵在绿色的田野上。蜘蛛们伸出又长又细的脚,在水面上爬来爬去。几户人家的屋顶上开始冉冉地升起了紫色的炊烟,氤氲在天尽头,直至消散得无影无踪……
  “儿子快要回家了吧?我怎么还没有拔完秧。要是在从前……”桂芳絮絮叨叨地自语自言着。这时候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干了这么久,该回去吃早饭了。吃了早饭再来。”桂芳用手撑着小木凳,慢慢地直起腰来。“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连腰都直不挺了。”桂芳只感觉两腿有点不听使唤,筋好像要蹦断了似的痛,都迈不开步子了。她不得不佝偻着身子,爬上田岸,套上拖鞋,慢吞吞地回家。“老了,再也不能风风火火地走路了,唉——昨天采了几只青梅,敲扁了,泡梅上水喝,可以给儿子他们清凉解渴的。”
  “桂芳,哪能介早?不是等儿子回来再种吗?或者干脆请几个人,要不了几个钱的。”是隔壁的志贤伯,去田里放水。
  “哦,生就的手贱,不做心里总感觉缺少点啥。侬也早啊!”志贤伯支吾着,走远了。
  桂芳回到家,赶紧把鸡棚里的鸡放出来。甏里的咸鱼、咸肉拿出来,泡在井水里。平时舍不得吃,今朝儿子媳妇回家,一定要弄点好吃的。她将一个小竹篮里的黄瓜刀豆放在桌子上,怕等一下媳妇来了找不到。虽然儿子媳妇不断地告诫她少吃那些腌制的鱼肉,说吃多了会得癌症。可她就是不信这个邪,祖祖辈辈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腌制的,可从来没听说啥狗屁癌症。现在的人越来越讲究,得怪病的反而越来越多。
  桂芳盛了一碗冷饭泡上开水,就着一根萝卜干吃起了早饭。“唉,年轻的时候没啥吃的,现在老了,吃的东西多了,牙齿却越来越不行了。咬根萝卜干都咬勿脱。对了,儿子怎么还不回家?”桂芳不禁着急起来。“不等了,不等了,再等下去,今朝要种勿好了。”桂芳急匆匆地搁下饭碗,喝了一口梅上水,拿上尼龙绳,关上门朝自家田里走去。
  绷绳,扔秧,然后开始插秧。儿子怎么还不回家,睡懒觉也不该这样啊!桂芳心里不安起来。
  太阳开始一点一点地爬高,云儿都躲得没有了踪影。汗滴开始从桂芳的额头,沿着眉毛淌下来,有几滴流入了眼睛,感觉微辣、刺眼。桂芳用手臂擦了一下眼睛,一双浸得发白的手,滴着灰色的泥水。“儿子、媳妇、孙子……”桂芳念叨着。“怎么还不来?唉——要是老头子还在那该多好!”
  “桂芳啊,刚才你儿子打电话来,说回不来了。你媳妇她妈住院了,儿子要带着小宝参加一个啥咯班。不去不行的。他让你等他回家再说。”志贤伯在场角头老远就朝着她喊。
  桂芳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手却伸在半空,口中犹含混不清地念叨着:“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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