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偶然，读到一篇《我来过我很乖》的故事，罹患白血病的小女孩儿的遭遇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也让我想起一位小学同学小莉。
       我不知道刚上小学的时候，是否说过班里的小莉最漂亮。只是记得婶子、大娘们因为这事，笑话了我好几年——直到我懂事后难堪得脸红。
       小莉生得清秀白皙，好像还爱流鼻涕。她的父亲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曾被请到我们村给人看病。那个男人跟一般的农村男人不一样，也和小莉一样长得清癯白皙，不像下地干活儿的人。我想，小莉长得像她爸爸，不像她妈妈吧。
       我和小莉同学了四年，然后学校撤并，我转到另外一个村子的五年级，小莉转到了县城的一所小学。从此，我们就再没有见面。
       也许是婶子、大娘们的玩笑，让我记住了小莉。好多次去县城经过小莉村子的路口，我都想看见她正好从村子里走出来。我很好奇地想，她一定长得更漂亮了吧。
       我还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设想，如果将来我们都上了初中、高中的话，会继续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级吗？她还会认得我这个小学同学吗？
       然而，上天没有满足我这个小小少年一次愿望。这样的想法就像是池塘的水面，微风拂过，涟漪荡漾后，又复于平静。
       小莉的父亲我倒是见过好几次，都是到我们村给人看病的。我当然不敢斗胆去问他小莉的情况。
       13岁那年秋天，一个不祥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小莉村子的赤脚医生正上初中的女儿得白血病死掉了。
       是小莉死了吗？我知道小莉的村子里只有她父亲一个赤脚医生，她除了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妹妹，还有一个弟弟。但联想到小莉的白皙，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儿，应该就是小莉了。
       小莉确实是死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面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遗憾？是怜惜？是悲伤？现在也说不清楚。
       对于小莉的死，我特别怨恨她的父亲：一个做医生的，连自己的女儿的病都没有及时发现、看好，做这样的医生有什么用啊？
       上了高中以后，我经过小莉村子的次数多起来。但我知道，再也不能盼望着她能够正好从村子里走出来了。有时候会遇到小莉的妹妹，我就想：她会记得自己的姐姐吗？
       时光流转。妻妹小瑞结婚的时候，我们到她家里玩耍。一同去的，还有她的两位女同学。小瑞向我和妻子介绍的时候，还特意问我是否认识其中一位女同学的男朋友。她说，那位同学的男朋友是你们邻村的，他爸爸是村里的医生。
       我心头一惊，赶紧说，知道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跟我是小学同学呢！小瑞奇怪地打断我的话，他姐姐应该比你小得多吧？
       是啊，是比我小好几岁。我含含糊糊地应付着，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莉已经死去好多年了，她弟弟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会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姐姐存在过呢？我几乎害怕那个女孩子回头会问她的男朋友，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从而揭开一个家庭在岁月中已经结痂的伤疤。
       这就是我最初喜欢的那个女孩儿的经历，像一个隐隐约约的梦一样。小莉患白血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父母知道吧，而长长的岁月中，恐怕他们早已经忘记了小莉。
       在这个世界上，小莉短暂的一生，应该什么也没有留下。因为按照传统，早夭的孩子是没有墓碑的。她那座小小的坟包，应该也变成一块平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