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千字文)(第三次修改稿)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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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狗老宅屋檐下燕窝的异样还是老哥家的小小人发现的。
黄昏时分,老哥家的外甥女指着门外一顿“鸟语”。不会走路,但会指示。顺着她扭着往前的身姿,一个似新非新的燕窝挤进了我的视野。
很久了,不见燕窝。上次相见,还是在早已成为废墟的我家老屋檐下。那是一个几家共聚的四合院,木质纵深的庭院里,燕子年年如期而至。可惜,拆建的灰尘逼走了多年栖居的燕子。隔着经年的光阴,依稀记得燕子翩然焦灼在老屋檐下的凄惶。
在东乡,“燕子不进愁家门”。没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没有人会惊扰燕子的安宁。老屋,燕子,人家。年年岁岁,秋去春来。和谐而温馨。
小小人不懂。但她感觉到了四狗檐下的异样。或者,某个时候,她看见过燕子的栖息或者飞起?
但此刻,空无一鸟。
燕子什么时候离开四狗老宅家檐下的?外出打工的四狗不知道。他年迈的娘也不知道。
四狗原本可以不外出打工的。老婆在一家村办企业工作,孩子在老街开了服装店做着小本生意。娘和四狗一起种着自家的“口粮地”。闲了,村庄里总有人家需要修修补补,四狗就在附近村庄人家做杂工。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四狗家一直没有发迹。邻居家几乎都是水泥砖墙的“将军楼”了,只有四狗家还住在父亲在世时候亲手盖的平房。
燕子就是那个时候来到四狗家檐下的。听村子里老人说过,燕子筑窝,不择贫富贵贱,不选门槛高低,只要认定谁家,只要主人不驱逐,燕子绝不会单方面毁掉和主家的“契约”。
四狗想外出打工的念头源于孩子的意外失业和老婆工厂的关门。
新农村建设的拆建集中安置,原本热闹的老街两边的店铺变得冷清,服装店挂着的各式衣服几乎无人问津。
更大财团的资金注入,四狗老婆工作了20多年的厂子成了一家大开发公司的新楼盘。
四狗家的“口粮地”被浩浩荡荡的“万顷良田”计划集中收购。
四狗一家和和美美的家聚时光变得稀落凌乱。
孩子去了城里服装一条街。高昂的店铺租金让曾经的小老板变成了打工妹。
只会简单组装元件的老婆去了娘家弟弟的工厂,远在浙江。
四狗被同行们认作“三脚猫”的瓦匠手艺只能去新楼盘工地上打临工。
四狗年迈的娘成了家园的最后留守。
没有庄稼侍弄的四狗娘很快地就缠绵在西边房间那简陋的床上了。也是在这个床上,四狗爸因脑溢血溘然离世。有村民掐着指头计算过这是村子里第几个得脑溢血突然病逝的健壮人。
村庄里的老年人渐渐的少了。村庄里的壮年人也在渐渐的远去。村民们开始有了困惑的琢磨。他们甚至怀疑祸害的源头就是村头的那些散热器厂或者铜棒厂。但是他们拿不出足以说服人的证据。于是,他们想到了找自己有出息在外工作的子女或者兄弟们求证。
东乡是一个有着很深文化传承的地方,官场、职场的后人不少。他们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水中重金属含量和村民们的健康应该有一定的关系。有村民甚至亲眼看到那些厂子的污水直接排到了河里,那是村里唯一的一条河流。但是,厂子的主人正是村庄的村长。村长主动用自己办厂挣来的钱为村上安装了自来水,也正因此他当了村长。他和村民有着不再告状的契约。
村庄的河水常常泛着近乎墨色的绿,幽幽的发出刺鼻的臭味。
村民们在河水里洗涮的习惯依旧。
燕子到四狗家秋去春来的习惯依旧。
燕子是酷爱干净的鸟类。曾经,燕子也很喜欢到那条小河边,用细细的长喙吸起清澈的河水,梳洗着自己黑亮的羽毛。
在我的儿时,也曾经亲眼见到老屋檐下的那只雄燕用自己的长喙吸着河水喂养过正在孵着燕卵的雌燕。每当雨季,燕妈妈在这条河上教着自己的孩子学习在水面一掠而飞捕捉蜻蜓的本领。
可是,此刻四狗家老宅檐下的燕子呢?燕窝里空荡荡的。燕窝变得干涸而苍凉。燕子“忘记”了和四狗家的契约。
小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切的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嘴里发出的“鸟语”仿佛有了燕子叽叽喳喳般的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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