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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留在竹器上的光泽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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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回家,在母亲的房间蓦然看到了久违的量米筒,有点惊讶,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街头偶然邂逅。放在缸盖上的这只量米筒,是从一竿粗毛竹上锯下来的,端庄圆润,纹理清晰。也许是服役多年,经过米的摩擦、手的抚摸,毛竹筒子做的量米筒已经全身绛红,只是上下两端竹节处颜色稍淡一些。因身上裂了一道细缝,被母亲搁置不用,我却满心欢喜,甚至有点激动,连忙拍照,发到微信上,问朋友可否认识。
   在老家,用得最久的器具,应该是缸里的量米筒了。印象中,圆柱形的筒身起初通体姜黄,泛着油油的光,貌似刷了一层油漆。容量在1升左右,我们老家就叫它“升子”,差不多能装1斤半米。那时家里人口多,大人干体力活,小孩正长个子,煮饭“挖”两升米是正常的事,煮粥也要一升呢。
   记得童年的早晨,睡意朦胧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奶奶在量米煮早饭了。穷苦的岁月里,奶奶量入为出,操持着全家的生活,日子虽过得勉勉强强,倒也安稳踏实。
    量米筒,哦——“升子”,还是用乡音叫着乳名亲切些。历经几十年的光阴浸染,“升子”光滑锃亮,俨然古董一枚。时光如水经年不息,人世间,那些被温柔而疼爱的目光抚摸而生的润泽,谁说不是一种生命的纯美呢?
   家中至今还收藏着两床竹凉席,一床是妻子从娘家带来的,一床是母亲给我们结婚准备的。
   其实,住进新房后,装了空调,买了可折叠的亚麻席,竹凉席基本已经用不着了。每年夏天,妻子将竹凉席拿出来,解开捆扎的绳子,用温水擦擦,太阳晒晒,一张铺在小床上,一张铺在书房的地板上。我喜欢睡在竹凉席上的那种沁凉舒爽,仿佛有徐徐清风,再热的天气也能倒头酣睡。
   小小的凉席,篾丝经纬交织,细密结实,已经由当初的青绿晶莹转为桔红油润,仿佛由明媚少女悄然成了沉静的少妇,身上的烟火色温馨可人,流年的光泽也许就是如此积淀的吧。
   风雨带走姹紫嫣红,岁月剥落青葱嫩绿,竹器的形象在脑海里反而越发鲜明,闪着隐隐约约的光芒。
   一根竹饭杓,一把竹椅子,一管毛笔,一个笔筒,一支竹笛,一副快板……这些简单的竹制品,形态自然,质朴温润。风月流转,在漫长的消磨中,渐渐地由翠绿而微黄,而淡栗,而棕红。手掌的触摸,目光的亲抚,岁月的浸淫,竹器身上仿佛抹了一层风霜,越来越好看。即便那些微的缝隙,也是红尘中无法言说的沧桑。
   沿着时光隧道,可以一路追踪到竹器最初的青春年华。当年,山林间清风雾雨里的一枝竹,竿茎娉婷,枝叶婆娑,吸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一旦出山,走进尘世,更是风月无边。
   斧斤之下,截为竿,锯作筒,砍成板,简单加工和组装,便成床、椅、扁担、梯子、水端子、茶叶筒等器具,遇到心灵手巧的人,更会有幸成为精致的笛、箫、笙之类的乐器。抑或,由匠人用篾刀削成或粗如手指、或薄如片纸、或细如毛线的蔑条,再根据器具的一般规格,随手转动间,变魔术似的,巧妙地编织成了匾、筛、篮、箩、篓、笼、簸箕和和笆斗等日常生活用具和劳动工具。
   驻扎在茅屋的竹制器具,承载了农户将日子过得红火的希望。与农民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受到了体贴的照顾,得到了经久的摩挲,因而日益生辉。
   一年旅游时,被一家商店里琳琅满目的竹器吸引了,左挑右选,最终为母亲带回了一个挠痒痒的“不求人”。母亲看到后非常高兴,当作宝贝,一直带在身边。如今,细长的“不求人”的手柄光滑亮堂,也有了柔和的光泽。
   竹制的器具,精致美观,坚实耐用,许多年过后大都依然完好如初,似乎破解了时间的密码,韶华不失。即便落了尘土,也无锈色,还是精气神的凝聚。擦拭之后,古铜般的蔑色露出来,依旧晶莹润泽,光可鉴人。隔着一段长长的岁月,隐约可见那温润恒久的光芒。
   曾经的盎然绿意,在时光的河床上渐渐老去,浸透了人间风情,凝聚为成熟的色泽,朴素大方,内敛深沉。我一直相信,被温暖而深邃的目光经年累月地注视和抚摸过之后,一件件竹器,一定由内而外地焕发出独特的光彩。那悦目的光泽,是自然之手描摹光阴的无字之书,充满一种干净、空灵、静谧、自然的况味。
   经历前尘,来到后世,竹器饱经沧桑。日暮苍山远,浮躁的元素剔除殆尽,自有一种神清气爽,水瘦山寒中,透着几多坦荡和些微暖意。那清寂的美,柔和的光,谁说不是一种禅意呢?面对这些竹器,世人都心生敬畏。不小心损坏了一件,便有一种罪恶感,好似辜负了草木的岁月精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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