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梦

                                           死亡之梦
                                                  隋洛文

       窗外昏昏亮，我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小区工地，也许我手里叼支烟，我没有吸烟的习惯，可记忆中有冉冉升空的烟丝缭绕周围，想着去年我来这里时前面还是一片空地，长满了灌木丛和几片油菜花，现在已经是快盖好的楼盘了，塔吊四里。突然之间，从窗户外爬上来两个人，看不清面目，或者当时根本没有看他们面目的意识，只是感觉楼外突然爬来两个人，恍惚间，这时场景突然置换了，我不在自己房间窗边，我站在讲台上，他们从右边的窗户爬上来，走到讲台边，然后依次跳下去，我也要依次跳下去，可是内心里我不想跳，就这样挣扎思考之际，我紧跟其后走到窗边依次跳了下去……
      夜里突然噩梦惊醒，睡眼惺忪中拿起床边的手机，才四点多，心惊胆战地望着窗外，一些暗青色的亮光透过来，正对着窗户的是已经盖了十八层的楼房，各楼层房间是无数个黑洞，阴森地看过来。我记得年前一次中午，我回房间做好饭，端着碗站在窗边闲眺着工地，突然发现塔吊下站着一个妇女一个小女孩，旁边躺着一个“人”，盖着绿色的廉价被褥，后来知道是刚从塔吊上摔下死亡的。妇女和女孩也许业已哭过一阵，呆立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躺着的人再也站不起来了。一会从外面来了一个老年人，一到这就嚎啕大哭——“我的孩儿啊…..我的苦命的孩儿啊”，妇女和女孩也嚎啕不止。看着这凄楚的场景，内心潸然，也没办法，这是意外——意外之死是多么心安理得的说法，意外之死是多么平凡。我回到办公室讲述这件事之后，除了感叹无常之外，同事立刻就谈到这事很多，不过是一套房子钱，对楼盘开发商来说不算什么事，哪个楼盘不死几个人。我望着大兴土木的城市周围连绵不尽的小区楼盘，心里阴阴的，不知该说什么。死亡是这样地成为商品。这之前，学校有个学生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晚上和几个同事一块开着车被派去医院给家长送买的被褥，家长当时要挟要学校赔钱。医院西边远远的一角搭建三间简易房就是太平间，阴冷的地上放着水晶棺，父亲蹲在门口呆滞地虚望着，旁边堆着已经哭得嘶哑的母亲。隔壁也有一个逝者，妻子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嘤嘤哭泣，是一个小区工地的，从楼上不小心掉下，据说小区老板来了，已经把事情解决了，赔了七十万。
       死者长已矣，生者亦可悲。虽然可以用金钱来赔偿死亡，却不可以用经济学的眼光来抵消死亡意识。“人或死于剑下，或死于疾病，或寿终正寝，不论死于何种原因，他始终是通过他人的死亡来体验自己的死亡的，他经历他人的死亡，即未来的死亡，而从不经历自己的死亡。”（《哈扎尔辞典》）我们在不断经历着他人的死亡，其实是体验着自己的死亡。“他人的死总是我自己的死的一部分。一个人不是一下子死去的。是一个人生命中的一部分、一部分地消失。他人的死是自己的劫后余生。而今我就生活在剩余的时间里。这是时间多出的部分。”（《沙上的卜辞》）我们通过他人的死亡或葬礼来想象自己的死亡，来悲悼自己逝去的生命片段。有时这劫后余生的自己总显得有些空蒙。
        我久久不能忘记这个梦，也许梦不应该被讲述，它是隐藏在潜意识的生活之刺，是日常生活中应该被规避的事物。
                                                                   2014-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