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蜇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
从元宝山山路的石砖缝里,有几棵小草开始往外拱了,叶圆,微小,绿得轻微但是轻活的,这是今年大地给我的第一个春天的信号。2012年3月5日,惊蜇。虫子还没出来,睡在草根下。南方已经草木盛开了,等雷声滚动叫醒它们么?今晨却飘来今年最大的雪。蚂蚁叽笑几棵草“急什么急呀?”小草一直纳闷焦虑到下午3点,太阳就出来了,地上的雪迅速化为春水,小草就笑着喝下午茶——春雪贵如油啊。
下午参加经济适用住房价格论证会。富人房子几套,山景一套,江景一套,新区一套,老城一套,听说北京三亚也有房的。我房子窗透风寒,冷了一冬,妻说一连几晚做梦都是“地热”和“小炕”,怕妻恼,我就安慰她:太热上火,北方冷比南方人长寿,知冷知热呀。
筑房和繁殖两件生存大事,动物比人弄得轻松。
窗玻璃滤掉空气中的冷,一缕阳光把温暖放置在我的桌面、身边的墙角。阳光跑了遥远的路,这一缕到达了终点,歇在这儿。我替她默想了一些比较哲学的词语,比如“遥远”、“瞬间”、“相对”、“偶然”,还有“光年”和“毫米”……其实,一缕缕阳光到达许多不同的地方,比如我家的阳台君子兰的叶上,到达南海沙滩,到达人民大会堂石阶,到达万宝三队窝兜地,到达我妈的线板上,到达一坐新坟的槐树枝上,到达麻雀求爱的尾尖……她们是上帝的派下凡尘的天使。
我查电脑:太阳光走到地球多长时间?答案是8分钟,也有说3万年的,说目前的太阳离子是产生在冰川期那时候的太阳。
昨晚妻读鲍尔吉原野散文,大笑。老鲍有啥?我想:作文就是说话嘛,就一句,本来三五个字说完,他用五百个字,挖深细节,大胆想象,贴切比喻,渗入情感,字句如草,浴了春风,自已就往高了绿了长呗!
二
2013年3月4日,晴。7:30,看见一只松鼠站在树上。双耳直竖着,两只毛笔头儿,跑着一路写草书。松鼠跑在雪地上,上坡下坡,像扬子荣划着雪撬穿越林海雪原。鸟的叫声比冬天多了些音儿,老太太树下唱青藏高原,唱蓝月亮,鸟不爱听,一起飞走了。我从路边仰着头看树,树的大枝条往蓝天里伸,也想扭转一下身子,转不动就又向天上再伸了伸。雪是为了快点见到春色才化掉自己吧?雪消失了自己融进土里,山坡上的草根喝几口雪水,还是太凉了。树的芽苞无声鼓张,山似乎比冬天更加沉默稳重,阳光留在窗前的光影变得方正了一些。在大地的掌控之中,春天从里到外即将发生迅速的变化,但除了喜鹊的叫声有点躁动,大地仍没有太张扬的迹象。
去年这个时候,就这山,就这块地,已有几株小绿草睁着眼打量我了。
有一棵树上还满是球球蛋蛋的黑果,它们一直不落,想跟春天交待什么?大柞树叶也不落,它是有心把苍老枯败示给新绿看的。
大自然掌握着自己的脚步,立春慢了,惊蜇就快几步,清明也许是跑着来了。
3月5日,惊蜇。今天我注意到,山色比开始变化,绿色没显露,但有了出发的动向,画家能画出来,文字不好形容。我想了半天,说“树的色彩开始温暖”,还是太俗。惊蛰是天上的一位惊堂木一拍,大声说:都起来吧!容不得婆婆妈妈。话是这么说,但谁懒个十天半月也不说啥。
许多新的细节正发生在每一棵树上:韧皮部的水流的速度,木质部有力的聚合,叶芽花苞的喘息。
山上新来了客人——其实是主人吧——一种鸟,细嘴长身,眉有白纹,毛色旧,我感觉着她是有着汉朝女人的朴素。树下老头正把京剧唱得字正腔圆,唱到细处正是这鸟的鸣转。人跟鸟学了本领,比如发音,造飞机,导航,自由梦,北京鸟巢。鸟如果参加人代会,大概每年要提同样的议案:种树。是啊,鸟巢哪里在北京,全在树上啊。
忽然想,北极的惊蜇是什么样子?北极熊能嗅出十几公里外母熊的气味,准确地踩着母熊的脚印,一路想象着并最终实现了最寒冷最热烈的爱情。它能嗅出天地间发生的一个叫做“惊蜇”的气味吗?谁又说不能呢?这比如,我相信:锦江山的某一只喜鹊,在今天的黄昏,在某个枝杈间的那一声噪喊,表达的是对惊蜇、对落日、对树巢的感恩和倦恋。还有,一只蚂蚁正在精密地用它触角,接受惊蜇的信息,比如空气的温度,土地的湿度,甚至月亮与地球的距离,太阳处于宇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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