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贴

                                                              旧物贴
         
      家里有几样母亲从乡下带来的旧物件,有些年头了。每当我看着母亲额上的皱纹，总是把它和这些旧物件上斑驳的印记联系起来。我知道，这些旧物件上不仅镌刻着岁月的年轮，还浸透着深深的母爱。
      从农村搬家到城里住，母亲恋恋不舍地将家里的一些旧物件送人，看得出，她就像舍弃自己孩子一般流露着伤感。这些旧物件是在艰苦年代省吃俭用一样一样添置的，母亲爱护它们的程度不比对我们子女的情感少多少。但有几样东西母亲硬是舍不得送人，她非要带着走。
      比如说一把锄头和一张簸箕。那把锄头很精巧，锄刃靠后一大块没有一点锈迹，槐树做的把子早被磨得光滑明亮。我们记得，母亲就是靠着这把锄头起早贪黑翻整着菜园地，用血汗和辛勤收获着杂粮和蔬菜。母亲把自己全部的力量凝聚在了这把锄头上，母亲也把对子女全部的爱凝结在了这把锄头上。那张簸箕是母亲用来晒东西用的，风吹日晒已经使得篾的颜色变得黄里透黑。边框上有几处破损的地方还绞着布条，像是一个受伤的沧桑老人打着绷带。多少年了，母亲就是用这张簸箕把潮湿晒去，把阳光收藏，让我们在贫穷中能享受日子的灿烂，感受生活的温暖。
      还有一件就是小菜坛。样子不是很好看，是早年间母亲从公社窑厂买的，很便宜的那种。不过很结实，尽管坛身鼓着青春痘一般的疙疙瘩瘩，坛口却被磨得明亮光滑。看着母亲要带的东西多了，我就说，这又不是什么古董带着做什么？放在家里还占地方。母亲说，是不是进了城就等于进了御膳房，全是山珍海味？别忘了吃小菜的日子。一句话塞得我嗓子眼像是进了盐，齁咸齁咸的。
      怎么会忘了吃小菜的日子。小时候家里穷，父亲不在，日子全靠母亲担着。主食不够吃，就用杂粮充饥。杂粮粗，需要咸菜搭着才能咽下去，母亲就想着法子腌制可口的小菜供着我们，像腌黄瓜、腌豇豆、腌芥菜、腌山芋爪……一年四季，什么新鲜蔬菜上市就腌什么菜。而且变着花样相互搭配，萝卜干掺韭菜、大蒜头掺青椒等等，调换着我们口味。母亲是经常腌菜腌到小半夜，揉菜和拌盐把手都撑开了血丝丝的口子。我最喜欢吃母亲腌制的雪里蕻，即使刚从坛里掏出来，不需要蒸，不需要炒，也不需要加一滴油，吃起来都是那么的香。那些年，小菜坛是我们一家人每天的期盼，小菜坛给了我们全家生活的希望。许多年后我才明白，是岁月让我们体味了小菜的可口，是母爱让我们感受了生活的甘甜。
      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依旧困难，在学校搭伙还是要从家里带小菜。记得母亲给我买了一个和小菜坛形状差不多的土罐子装小菜，不仅拎起来方便，也让我看到小菜罐就想到了小菜坛。母亲总是把小菜坛里我最爱吃的小菜掏给我，而且常常会在里面埋几块腌货，这让我的小菜罐里多了一些沉重，也多了一丝温暖。很多次因为走得急忘了带小菜，母亲就在后面喊：“小菜罐……”
       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时间渐渐让母亲多了皱纹，时间也渐渐让我懂得旧物件的珍贵。这些旧物件曾经给了我一段艰苦而快乐的生活，也给了我生命中难得的一笔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