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系列：《北漂者们》

        说真的，我刻意走近他们是为了寻找写作素材。但当我真正走近他们的时候，我为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他们对我没有一丝防备。坦然的向我敞开他们的世界。


        当北京的街面都被繁华取代，在巷子深处，还藏着或多或少的民居。斑驳的墙壁，破旧的门窗写着岁月的痕迹。北漂的大量涌入，让北京的房租暴涨。许多北京人不仅把空闲的房子出租，还把平时放闲物的小偏房也腾出来出租。一间只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小屋，在这一带月租金要300左右。精明的北京人，只要有一丝丝动静，房租就看涨。
       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地方还能住人。而张姐他们，在这间小屋里生活了整整五年。房子和门都很低矮，我进去时张姐紧张的反复叮嘱我把头低一点，生怕磕着我。一进门刺鼻的煤气味呛得我几乎睁不开眼。门后面的小炉子刚刚生着，是蜂窝煤，炉筒不给力，烟弥漫了一屋子。张姐赶紧拉我们坐在床上，把门大敞开，十多分钟才好一点。桌子上放着一堆菜：青椒、西红柿、茄子。见我看，张姐乐呵呵的笑：“是我干钟点工那家主人给的。这么贵的菜，我怎么舍得买？”
       张姐的老公在西单的一家药店下夜，白天帮有需要的人家往学校接送孩子。 张姐专职干钟点工。一天干二家。有一家中午不做饭，晚上才用人。老家有二个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说起孩子，张姐的表情才自然起来，有说有笑的，说孩子们会来北京过年。我看她高兴的样子，看了看房子里仅有的一张床，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
       正聊着有社区的工作人员领着二个女孩进来：“ 小张，今天她们就交给你了啊！”
       张姐应着。我们看见有客人，急忙告辞。 张姐把我们送到院门口：“他反正晚上不在家睡觉，晚上租出去赚点房钱。”
       “那你住哪？”我没忍住，问。
       “去亲戚那里挤一挤。”
       下午六点的北京夜已经黑了下来。

       社区的职业中介所与外省的妇联合作，从当地招来空闲的妇女，解决社区内上班族的实际困难，帮助她们照顾孩子、老人，或者干一些家务活。像现在这种情况，是雇主和工人关系不融洽，临时取消了合同，工人没有地方住， 社区的工作人员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好办法，把她们入住到张姐这样的家庭，帮助了双方，彼此又可以信任。

       站在巷口，看着张姐扬起的手臂，看看高楼大厦里闪亮的灯光。理想和事业在张姐他们面前那么渺小，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家人可以天天围在桌子上，热热闹闹吃每一顿饭。



                                                   二

        为了能顺利回家陪伴女儿，收到新年祝福的短信时我正在加班，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一股热流立马涌上心头，疲惫和怨气烟消云散。我跟同事说：“有个人惦记真好！”
        算起来我们认识还是在网上。 第一次进他的微博，他说：“本人不是一个成功人士。也没有一个良好的家庭，但我会为我明天而努力！”，这句话吸引了我。作为一个特种兵，他的经历是坎坷的。退伍后安排的单位发生了重大事故，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他不得不面对失业。失业后他去了成都，当了一名普通的保安。可是他又不甘心平庸，被战友骗去了沈阳，说是二个人成立一个保安公司。结果战友是骗他参与传销。因为老家正在翻修房子，他到沈阳已经身无分文。他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让他看到车就上，出了沈阳再说。一个好心的司机帮助他上了到北京的大巴。到北京我老公去接的他，帮他付的车费。本来我们打算在北京帮他找一份工作，但是他执意不肯再麻烦我们，让老公直接送他去了火车站。在沈阳为了能顺利脱身，他没有穿羽绒服就出来了。我不能想象沈阳那么冷的地方，他穿的那么少是怎么挺过来的？老公脱下防寒服就给了他。一年多之后我去四川，在成都才第一次见到他。他已经在成都当了酒楼经理。我在成都去了他们家。他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本人比我想象的更完美。在成都的日子里，他们两口子像亲人一样待我，天天带着我出去玩，到处吃，临走给我和孩子买了许多的礼物。
     我总是在想，这是不是一种奇迹呢？在网络上遇到这样一个人。
     
     单位对面的工地已经停工，嘈杂的声音终于在这个寒冷的深冬静下来了。很多民工都返乡过年去了，工地上只剩下老陈夫妻。他们是张家口坝上张北的。我笑着问：“过年也不回去了？”
     老陈腼腆地笑笑：“大儿子刚刚娶过媳妇儿，家里有九万多的帐。不挣钱不行啊！二个人在工地上看工地，媳妇儿还负责领着看楼盘的人四处转，打扫打扫卫生，一个月管吃管住五千块，回去了去哪挣这么多钱？”
     见我看工头给他们买的大白菜、土豆，他说：“家里也吃这个，习惯了！我们也买点肉吃。”
     坝上地区因为地区、气候的原因，农民挣钱特别难。像老陈说的，胆子大的都发财了，胆子小的只能受笨苦。当地娶一个媳妇要二、三十万，老陈二个儿子，就像二座大山压着他们。老陈媳妇说：“就是封住嘴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啊？！”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空气紧张的有一些让人受不了。正在这时候，工地的工头突然来了，没进门就听见喊：“老陈啊，这眼看就过年了，给你们送点年货来。”
     工头不算高，是个胖子。一说话就笑，慈眉善目的。老陈慌忙接过猪肉和鱼：“老板，多谢了！多谢了！”
     胖子不干了：“应该我谢谢你们！这工地多亏了你们。天天干干净净的， 从没有丢过东西，嫂子还帮我带客户看楼盘。以前找过那么多人，从没有像你们这么尽心尽力的！”
      我悄悄地走出房间。一路上屋子里的说笑声还久久地回旋在心里，回旋在这个寒冷的深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