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

　　乔老爷

　　
　　乔老爷名儿好听，可你知道我们村的乔老爷是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老爷吗？
　　
　　说起乔老爷得此雅号，缘于数年前，村上某日的晚上，在打谷场上，放映了《乔老爷上轿》的电影。他的名和姓一夜之间就改了。由于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刚好是乔，再因为他的貌相和乔老爷相似。所以，他就占了个大便宜，名正言顺地成了个不足40岁的年轻老爷这雅号。喊着，喊着，大家就把他的真名给忘喽。如今，村上无论男的、女的、晚辈或长辈，见了他，均称他老爷。
　　
　　自从改了姓、改了名，他走起个路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了，跑路是轻飘飘的，恨不得把两条大腿扛在肩膀上行走。
　　
　　乔老爷四十不足。有点憨，单身，光头。身材不高，但很胖，挺着个大福肚，像个怀胎的女人。浑身上下黑黝黑黝的。他穿衣服无论冬夏天，纽扣子对他来说，起不了作用。上衣扣不纽倒也罢了，下面的裤子大门经常敞开。惹得村子上寂寞又爱热闹的女人，常拿他取笑：乔老爷，你那天窗该关了。乔老爷回答也干脆利落：凉快。
　　
　　乔老爷的母亲在他幼小时就离开了人世。几年前，他的父亲也随母亲去了。乔老爷上有哥哥，是教师；下有弟弟，是民间的和尚。自己常年一有闲空以收废品为生。他常骄傲地告诉别人，他哥哥和弟弟都是靠嘴吃饭。一是说，二是吹。
　　
　　乔老爷平常不怎么洗衣服。即使洗了，也不用洗衣粉。他的名言：衣服下水三分净，不洗也干净。所以，他的衣服在水里用粗大的木棒捣捣算是。乔老爷天生的一身黑，一张大黑脸，一双大黑手。平常洗手不用香皂，三下五除二，速度惊人。其实洗与不洗都一样。乔老爷只知道干活，不知道洗澡。夏天几天洗一次常事，冬天就不知道了。可就是这样的乔老爷，人人喜欢。
　　
　　如今的乡下，壮劳力都赶趟儿去了江南打工挣钱去了。留守在家的都是些女人或丧失了劳动力的孤寂老人。而乔老爷倒成了村上这些无助的女人和孤寂的老人唯一能为他们卖力的好帮手和精神支柱。现在的乔老爷是村上的大忙人。在路上遇上跟他说话时，他都连说带跑，从不回头。他只是一个忙的。
　　
　　乔老爷真是个好人。不偷、不懒，肯卖力。哪家请他做事，只要有口饭吃，就行。菜多，菜少，酒好，酒坏，晴天，雨天，干什么活儿都不讲究。要是村子上哪家有个什么丧喜事，不请自到，最忙的是他，但席位上总不见他的影儿，他只在锅前灶后，忙得不可开交。
　　
　　只要谁家有个什么大小的事，跟自家的娃儿说一声：去把乔老爷请来。小孩绝对不会跑错门。乔老爷也会爽快应了。
　　
　　他今生今世可能与女人无缘了。所以乔老爷至今没取上老婆。这缘于他家多年前母亲早逝后的家境窘困有关。十多年前，他看到和他一般大的伙伴都取上了老婆，他也疯了似的开始想女人了。那时候他的父亲还活着，他生出斗胆，在父亲面前连续罢工几天。困在床上数日不吃、不睡、不干活，就是想老婆。他父亲敌不过他，怕他想不开，在无奈的情况下，经一熟人把他带到贵州一山区，揣上一笔钱，让他去买个媳妇吧。哪知道到了那儿转了几圈，人家女的看到他，直摇头。女人没找到，带去的路费和买老婆的钱却花光了。最后“乔老爷”只得认命。
　　
　　乔老爷回来后，像变了个人。变得呆干活，变得更沉默，变得神魂颠倒。如今的乔老爷虽没找着女人，却早被女人勾去了魂。整天低着个头，骑着三轮车自言自语，走街串巷收着他的废品。不知哪一天，人们发现他身上多了样东西——随身听。声音开得老大老大的，都是些老掉牙的扬剧、淮剧、黄梅戏……唱的都是寡妇上坟，寡妇哭夫，寡妇偷情……唱来唱去好像总离不开个寡妇。寡妇倒成了他心头的肉。他走到哪儿，好像寡妇跟着他到哪儿。听邻居说，晚上他仍唱个不停。唱的仍是寡妇。是否睡觉也抱着个随身听呢，谁也不得而知。
　　
　　乔老爷平时只知道干活，不知道享受；只知道捡破烂不知道花钱；乔老爷跟别人不同的是，不喜欢与人交谈。旁人在说，他在听。偶尔也会插句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有一次，大家从电视里看到航天员从太空回来后出舱，都在议论这样的事，他在旁边冷不丁来了一句：三人真会玩，都钻到拌浆机的圆桶子里去了。
　　
　　前几年，村里的主任换届选举，有些人为了寻开心，也让他得了不少的票，但都是作废的。因为人们在选票上写的是“乔老爷”三个字。
　　
　　乔老爷最不喜欢看电视，倒床便睡。他至今不知道现在的中央领导是谁。但他知道毛主席三个字。至于毛主席什么时候去世，我想他应该不清楚。哎，好酒、好烟他知道。你可别忘了，他是个捡破烂的，常与这些个酒瓶，烟壳儿打交道。他常说茅台酒好喝。问他在什么地方尝过，他说在废弃的酒瓶子里喝到过。至于他喝了多少，喝出了什么味，无人知晓。
　　
　　他现在思想也解放了。三天两头地往浴室里钻，也知道浴室有小姐了。有时在人家干了活，高兴了，来点酒，在桌上手舞足蹈地跟人吹嘘浴室里的事。说浴室里小姐个个长得白白的、胖胖的、嫩嫩的。他说也玩过几次。
　　
　　现在的乔老爷可不是当年的乔老爷了。时不时地靠靠女人，用手掐掐女人的皮，摸摸女人的头发，跟女人动手动脚起来。他告诉人，说他喜欢胖女人。村里有些女人男人常年外出不回家，能为了巴结到他帮忙干活，故意在他面前摆弄骚肢，说些风流的话，让乔老爷听了，像喝了蜜样的高兴。过几天，只要她们中哪一位喊他干活，准能脚地生风。
　　
　　总而言之，现在的乔老爷没了真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