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油菜花

                                                               金色油菜花
　                                                          　武志强



　　夜里梦见金黄、广阔的油菜花地，我想应把它画成一幅油画，一颗脑袋从窗户里逼逼仄仄伸出来望见一片广阔的油菜地，内心便流溢了顿时发现的喜悦，并从他此刻的面部表情上反映出来。但整个背景应是昏暗、阴沉的，天要下雨的样子，但没有风，天地之间是寂静的，以表明这到底是一个受压抑的梦。房屋、窗户、人物、油菜地都笼罩在这种昏暗的背景里。

　　当然，在此之前，画面上还有街道、车辆、从我身边走过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引起我心底的阵痛，而彼此又以相互的冷漠和遗忘来作了结。这是我们之间年深日久所积成的冷漠，而遗忘是不能遗忘时才反复讲的。这里已无所谓爱，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沉到深处了，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凭欣赏者的感觉。

　　这里没有持久的欢笑，只有忧伤，哪怕是稍纵即逝的忧伤，于是忧伤便作了整个梦境即画面的底色。

　　这是我所渴想的一幅画，可惜我捉不了画笔，画不出来，只能用文字来描述，但再完美的描述在画面看来也是有所残缺的，而沉在心底的画应是经久的、不褪色的。

　　金黄的油菜花，这象征生命喜悦的物什，重现于我的梦中，在见到它的一刻，我又恢复了童真的喜悦，恢复了儿童时期在村边田畴上第一次见到它时的喜悦，金黄灿烂的油菜花，花香浓郁的油菜花，三十年后才得在梦中又见到它，而在见到它的一瞬，我就明白，童年的欢乐与成年的我是相通的。

　　记得我在梦中还采摘了一朵油菜花，笑着向人示意，看，油菜花（向谁示意呢？）多美的油菜花。但是向谁示意？身旁没有一个能够理解我这份喜悦的人，然而个体的情感需要张扬，孤单的我需要回应，需要痛苦和欢乐的反复滋养。于是似乎我就奔跑了，我似乎向世界炫示了，于是感应我的就是整体、全部，就不再是单个的人、物。在我一个人面前，世界总是这样团结、统一，我因此而空前孤立，哪怕在梦中也如此。

　　我要远行，我要离开这促狭之地，到更广大的世界中去。

　　从我身边走过的也不是这一个女人，她所代表的同样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世界，是所有转瞬即逝与我擦肩而过的美，这让我感怀、忧伤。我也无法得到外界的安慰，到了我这个年龄，我是只相信自己的人生经验。真的，在我几乎所有的梦中，还没有能亮起来的时候，天什么时候能亮起来呢？也就是说我梦境的底色什么时候是能明亮的温暖起来呢？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