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殇

            原本是在说鸡蛋的，顺便也就说起了鸡，但不只怎么就牵连出狗来了。同事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家原本养着一只大黑狗，后来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只小黄狗，突然多了一个同类来争食争宠，两只狗的关系应该比较僵，而这两条狗的关系却很好。时间久了，我发现那小黄狗很会讨好，仗着它没被拴着的优势去垃圾堆里翻骨头，小块的留给自己，大块的就送到大黑狗的脚旁。而大黑狗呢，也是知恩图报，夜里自己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把温暖的窝儿让给小黄狗。家里人也没有管这些狗事的，只要他们俩相安无事就好。
        有一天却突然发现养的八只鸡少了一只，到处找也不见踪影。一个街坊说别找了，让你们家小黄狗捉去吃了。家里人不信，小黄狗差不多整天都在视线里，没见它吃鸡呀；何况快赶上它大了的一只鸡，它也吃不完啊。街坊说，我亲眼看见它扑住叼走了的，你们还是回家看看吧。回家一看，固然那院子里有几片飘飞的鸡毛，赶快去看狗窝，一堆鸡毛都在那里，而大黑狗的嘴上还粘着血迹和残毛。一切都明白了——小黄狗又给大黑狗上供了！一家人气愤不已又哭笑不得。母亲心疼这正在下蛋的鸡，一顿乱棍打跑了小黄狗，嘴里还不断地骂着“奴才，打死你这奴才！”也许它原来的主人也是这样把它赶跑了的。
        原来不只是人，狗的精神世界也是形形色色，也有这种骨子里天生就是奴才的。这个故事彻底颠覆了此前我对狗的印象。
        以前，给我印象最深的关于狗的故事，是这样的：
        也是一个农家小院，养着一只猫和一只狗，为了争夺食物，也为了争宠，猫和狗总是战争不断，但因为各有职责，且都终于职守，哪个也不能丢弃，主人只好在它们打架的时候把它们赶开。基于对弱者的同情，多数时候是呵斥甚至打骂狗。有一天中午从田地里回来，没听见狗的叫声，仔细一找，狗在墙角里口吐白沫，已经死了，旁边一个农药瓶子拧开了盖子躺倒在地上。他们想起来早上曾经因为猫的原因打骂过狗。原来这狗因为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不堪受辱，喝农药自杀了。这对农民夫妻很是震惊。同样震惊的还有我。看来做狗也有做狗的原则，“士可杀而不可辱”，狗中也有“士”。这条狗用生命捍卫了正义和尊严，一条未必强健的脊梁挺直得那么令人尊敬、令人感叹。
        更多的时候我想起的，还是我小的时候老家里养的一条小黄狗。那是一条长不过半米，高不过尺余的土狗，也就是人们俗称的“板凳腿子”。那时候养狗的唯一目的还是看家护院，一般都选高大的品种养。母亲一看这小狗的短腿就知道它长不大，不让我养。一来我喜欢它一身毛绒绒的黄毛，二来是想着它是在路上跟着我跑到家来的，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缘分不缘分，但我感觉我不能不要它。母亲拗不过我，也就养起来了。逐渐长大后才发现这狗特别厉害，没有家人的命令，任何外人也别想进大门，有一次派出所抓赌博的，一个赌徒逃跑中慌不择路，就路过了我家院子，它上去一口咬住了人家的裤子，把人拖倒。母亲可怜那个赌徒，赶紧呵斥狗放开，那个赌徒才得以逃脱。说是赌徒，其实也不过是农闲时，百无聊赖的闲人一点娱乐而已。
厉害，就难免与别的狗打架，它又个头小，所以经常带着伤回来。也许是树敌太多，在它四岁那年的一个冬夜，它遭了围攻，有人看见四只狗咬它一个。天亮的时候母亲出去抱柴火，发现它已经死在了院墙边上，浑身是血，脖子被咬断了。拖到屋里，也没缓过来。
        据说一条狗一般能活到２０岁，那它算是英年早逝了。早逝的狗的死亡原因也许多种多样，但像它这样战死杀场的一定不多，我不知道是应该痛恨它的自不量力还是应该赞赏它的宁死不屈，但我知道，我很悲痛它的死。也许它个头小，又不甘示弱，这种死法就是它必然的宿命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养过狗。
         如今的狗，大概奴才的多，看着那些洗得水光溜滑、跟在主人脚前脚后撒娇的狗，我常常想：那些可杀而不可辱的狗，那些宁死不屈的狗，以后还能找到吗？因此，我更加坚定：此生再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