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监狱纪行

                                                                 女子监狱纪行

    提起监狱，往往令人不寒而栗，而女子监狱，更让人神秘莫测、扑朔迷离。

    一位哲人说过：判断社会文明发展的两个坐标，一个是大学，一个是监狱。大学作为天之骄子的集合体，代表了城市的慧根，精神的驿站，文化的粮仓；而罪犯被关进监狱，失去自由，是弱者的集合体，其背后蕴含着更为深刻的东西，人性、文化、乃至城市的精神。“生活在别处”。及至读了南非总统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服刑18年创作的回忆录---《漫漫自由路》之后，“监狱之旅”的想法，开始像庄稼一样在心里疯长。

    去年的深冬，借在总行哈尔滨党校接受警示教育的机会，我平生第一次走进“黑龙省女子监狱”，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

    早晨起来，天空有些暗淡。阳光赈灾似地从云层中撒下一点儿光亮。车载电台播出的天气预报显示：一股强大的寒流袭来，气温将跌至零下13度……一场暴寒似乎已经迫在眉睫。但那一刻，我的心情却是明朗而热切的。

    大巴缓慢地行驶在通往监狱的路上。前不久，这里刚下了雪，道路有些湿滑。我靠窗坐下，贴近玻璃，眼瞅着那些树木、房屋、田野涨潮似地扑过来又退回去。恍惚间，那一棵棵树化成了一个个女人，踉跄、挣扎、艰难走过这条路，最终走进了高墙……

    同样的一条路，行走着不同的人生，令人唏嘘不已。

    40分钟的车程，眨眼即到。我和60名学员排成4列，静候在监狱大门外的院子里，抬头，高墙耸立，戒备森严，只有墙上的电网在风中瑟瑟作响。

    “进去之后，不许喧哗，不许拍照，不许鼓掌，不许逗留……”一阵密集的“子弹”，连珠炮似地，从狱警的嘴里射出，空气顿时紧张。

    经过严密的登记、安检，我随着大家鱼贯进入高墙。“咣当”一声，当身后的铁门被关上，那一刻犹如自己也成了“囚”犯。

    出乎我的意料，大墙之内竟别有天地：宽敞的大院，整洁的道路，安静的监舍，刚才的压抑、紧张、惶恐，顷刻作鸟兽散，仿佛走进了桃花源。不过，“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的猩红标语，还有岗楼上荷枪实弹的武警，很快戳破了我的幻觉----这里并非乐土！

    迎面走过来一支队伍，迈着统一的步伐，穿着统一的蓝白相间囚服，梳着统一的齐耳短发，惟有乌黑的头和花白的头混在一起，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随着狱警，我们来到了女囚公寓。屋里放着6张铁床，上下12个铺位，被褥叠得像豆腐块，书架上摆着书和杂志，窗台，罐头瓶里插着一束纸花几可乱真，一切显得那么干净整洁，尽管我没有见到化妆品，但隐隐能嗅到淡淡的芳香。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还关押着外籍囚犯，俄罗斯籍、韩国籍，蒙古籍居多，每间只住6、7个人，仅有国内的一半，算是最惠国待遇的体现吧。

    每个床头贴着一张小卡片，标注着姓名、罪名等身份信息。我注意到，尽管每个人刑期不同，经历不同，但是，杀人犯、诈骗犯、贩毒犯却成为了室友，这里没有金钱、权利、地位的等级，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至少从表面看来，大家享受着特有的平等。

   走出宿舍，转身来到生产车间。偌大的厂房，一排排的电动缝纫机，唱着枯燥乏味的歌。一个个女囚低头伏身，正在紧张地工作，很少有人抬头看我们，偶尔有人会偷偷瞟上一眼，但很快就又低头干活。

    干活有没有报酬？过不过双休日？带着疑问，我私下向随行的狱警打听，得知这里也是八小时工作制，逢双休日一天学习一天休息，年老体弱的会得到照顾，被安排从事较轻的劳动。干活实行计件制，多劳多得，所得的报酬会打入各自的消费卡，可以用来在监狱开设的超市购物。除此之外，每逢探视日，犯人的亲属也会给她们送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用以贴补。

    起床，吃饭、整理内务、被警察找去谈话、学习、习艺或者劳动，睡觉，违反监规将会“关禁闭”。这就是她们的一天，今天和10年前的某天，没有任何区别。不能恋爱，不能结婚，不能生子，不能享受平常人的生活，她们有的要在这里蹲上十几年,有的要度过余生，直到她们的罪行在这里得到救赎。想到这里，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监狱之行的最后一站，狱方给我们安排了文艺演出：“铁门啊铁窗铁锁链，手扶着铁栏我望外边，月儿啊弯弯照我心，儿在牢中想母亲”，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那一个个悲凉的眼神，一滴滴悔恨的泪水，一次次在我心里掀起波涛，我的眼泪一次次涌出来……

    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她们也曾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体面的职业，幸福的家庭，然而仅仅一念之差，经受不住欲望的诱惑，一步步滑入犯罪深渊，最终身陷囹圄，失去了珍贵的自由。正如一位女囚忏悔到：“一个人做人可以不必高尚，但是，你绝对不能没有坦然。道德、良心、理性、人性还有友情，这些东西在你生命里都是必不可少的。 珍惜自由，活在当下，享受生活，走好人生每一步……”

    走出女子监狱，天空已然放晴。然而刚才的那一幕幕，依然在脑海里翻滚，这时，我突然想起海明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2013年4月13日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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