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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千里寻阳关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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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敦煌出发,车子在清晨的戈壁一路狂奔,四野笼罩在青灰色的帷幔里,绸缎一般浓郁的清冷包裹着我们。也许只要一束阳光,或者一些声响便能撕裂这一望无垠的空寂,然而无论我开着怎样豪华的车子,穿着如何的华丽,渺小,始终是无法逃脱的现状。置身戈壁之后我才知道,它足以将物质的自信,甚至个体的存在感,缩减至最小,甚至消失。
  
  这样的一片空旷,足以让人生发对浩瀚的仰望。
  
  行驶之初,新鲜与好奇尚有余热,使我对颠簸和奔驰依旧保持着高度的喜悦。可是,似乎无论怎样张狂的奔驰都逃离不了这没有生命色覆盖的压抑,远近推拉的镜头切换仿佛只是一场骗局,因为结果永远是无法回避的空旷。这境遇,恰似我们正在进行中的人生——无论富贵荣华,或是贫穷疾病,终究逃脱不了最终消亡的宿命。万物生灵,历史演变,又何尝不是如此?
  
  砾石在风沙中幻化模样,时间在苍穹下锁定永恒,属于戈壁的精彩瞬间,是日出,还是日落,或者仅仅,是一只生灵听到了风雨的声音?
  
  终于,朝阳的光束穿透东方最密闭的云层抵达我们的车窗,五彩的光晕就着空旷的戈壁滩肆意涂鸦,在阳光下悄然绽放的奢望让我强烈渴望与一座古城,或者一群驼队来一场华丽的邂逅。只是,四野依然覆盖着沉重的安静,身后新碾的车辙很快又被风沙覆盖,一时的躁动过后,戈壁又回复了安静与空旷。原来,阳光与声响拯救不了属于戈壁的空旷,它像一位智者,对沉与浮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千年前的繁华此刻仅剩一地碎片,那些无处可寻的驼铃,无从再见的繁忙穿越,都冷落在荒废的丝绸之路上。空寂透过沉静的时空侵入我们尚有余温的视线,此刻,仿佛全世界就剩下这片一望无垠的灰色,仿佛自己很快就会融化在这样的空寂中。实在难以想像,需要怎样的时空变迁,才能造化出如此广袤的一片安静,使得这荒漠之上的一切生灵,一切只能堪称渺小的生物,近乎空置。对无生命状态的恐慌慢慢侵入初时的喜悦,偶尔途经的几株芨芨草或者一丛沙棘成了唯一的心理安慰,而与一辆狂奔着的汽车同行一小段,也竟然是慰藉空旷最温暖的渴盼。
  
  阳光越来越通透,却始终温暖不了戈壁深深的寂寞。当年在丝绸之路上奔波劳顿的人群,会是与我一样的心情吗?
  
  大漠边关,雄鹰野驼,既是豪迈,又饱含辛酸。
  
  历史的滚滚车轮将我的视线拉回汉武帝元鼎年间,“列四郡、据两关”,阳关与玉门关在诗句与正、野史中的屡屡被提及,不仅是因为它们的地理位置建筑在人们的种种联想与猜测中,更因为它们是一道重量级门户,无论经济,还是军事。
  
  于是,敦煌西南七十公里,河西走廊的南湖乡古董滩上,从西汉至宋元年间,便一直熙攘着一些客贾与驼队,他们自玉门关、阳关出西域走两道:一条由阳关,经鄯善,沿昆仑山北麓西行,过莎车,西逾葱岭,出大月氏,至安息,西通犁靬(jiān,今埃及亚历山大,公元前30年为罗马帝国吞并),或由大月氏南入身毒;另一条则是出玉门关,经车师前国,沿天山南麓西行,出疏勒,西逾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地区),过大宛,至康居、奄蔡(西汉时游牧于康居西北即成海、里海北部草原,东汉时属康居)。经过这两条道,丝绸、茶叶、陶瓷、漆器、金属工具以及铸铁,凿井,开渠等技术,源源不断传入西域及中亚诸国,而天马、汗血马、葡萄、石榴、核桃、玻璃、宝石、歌舞和乐器等,也大量进入中原。当年张骞开通的这条丝绸之路,留下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乞丐狱犯急促的足迹。
  
  滚滚砂砾未指方向,漫漫尘烟也不知所踪。那么阳关,它还会在吗?
  
  戈壁真的有尽头,边塞不止是漫漫黄尘。当视野里绿意慢慢接近,激动让我迫不及待地攀向一座山坡。马上就要接近一座景仰的城关,忐忑取代了雀跃。慢慢收入视线的这座荒废土墩,四方形状,绳索围拦,隐约看出是座破旧的城关,一些墙体已然倒塌,剩下的这些,也正在渐渐适应风化的现实。凝望它的时候,仿佛阅读一位铁腕壮士,脑海里是他英年才俊的相貌,而眼睛,却要接受垂垂老矣的现实。
  
  土墩不远处,立一碑,上书四个苍遒大字:阳关遗址。
  
  这就是豪情万丈又凄凉婉约的阳关吗?
  
  墩墩山顶,此刻,仅剩这一座荒废土墩,黄土墙的敦厚里,汉代烽燧的遗风依旧。举目四望,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滩匍匐在山南,沙丘纵横,阳光下,一道道的沙梁仿佛起伏在浩瀚海面的波涛,宽阔而壮观。这些沙梁之间是砾石平地,据说广泛散布着许多古代的钱币、兵器、装饰品、陶片等古遗物,仿佛随手便能捡拾到几个朝代,于是当地人称之为“古董滩”。
  
  因坐落于玉门关之南,当年雄踞古董滩上的城关于是取名阳关,成为丝绸之路上一大点晴。西汉时,阳关为阳关都尉治所,魏晋时,在阳关设置阳关县,到了唐代,则设立寿昌县。伴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宋元以后的阳关也逐渐被废弃,自然,也成就了我今天兴冲冲的千里奔赴,尽管寻得的,仅是一座汉代的烽燧遗址。
  
  塞外的劲风拂乱了我的长发,连篇思绪绕过唐诗宋词,凄凉悲惋和寂寞荒凉却是绕不过的边关情愫,“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轻叹在唇边随时待吟。举目轻眺远处,山丘起伏,绿野葱笼,依稀有房屋、农田、渠道的模样,一派塞上绿洲景象,与来时的戈壁截然相反。阳关旧址的今天,呈现着另一番盎然景象。
  
  据说古董滩面积约上万平方米,面积大、散布文物丰富。1972年酒泉地区文物普查工作队勘察古董滩四十道沙梁后,发现了大片版筑遗址。经挖掘、测量,这里的房屋基础排列清晰整齐,附近有断续宽厚的城堡墙基,还出土了大批遗物。从遗迹及文物分布来看,在古代这里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此挖掘发现与《新唐书·地理志》及敦煌遗书《沙洲图经》等史料记载的汉代阳关位置相符合,考古学家根据史料考证,认为现在的古董滩就是古代阳关的关城所在地。只是阳关何时何因被掩埋,至今还无从考证。
  
  凝望着这汉代烽燧遗址,眼前呈现旧时阳关城中热闹交易的场景,各种脸形各种语言各类物品集中在这里,是怎样的一种繁盛?物品的交换,文化的交流,文人墨客的浅吟低唱……被流沙与时间掩埋了的,也被后人记住并景仰着。
  
  总有一些地方,烙在你心底,哪怕页面发黄,字迹淡隐,却依然能够散发出属于它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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